被点名的冯锡有一瞬间的紧张,但是很快他就镇定了下来,提了一口气两腮有点鼓,一双眼睛圆溜溜的,稚嫩的童声开始小声道:“王师傅说,这句话的意思说,君子的德行像风,小人的品德像草,风会把草吹倒,所以君子的德行能够影响小人……”
冯锡越说越大声,萧约边听边点头,才六七岁的孩子,能够如此流利地表述已经很不容易了,但萧约还想再激励一下:“这是师傅教的,那你自己的想法呢?”
“我自己的想法?”冯锡眨了眨眼。
萧约道:“师傅教得很对,但并不是全部。读书如观山,横看成岭侧成峰,每个人经历不同见解自然也会不同,你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我说了,今日只是同学研讨,没有对错之分。”
冯锡圆溜溜的眼睛看着萧约,眼神不再像从前那般怯生生的,他思考了一阵然后说:“其实,我觉得,君子未必能让小人向善。”
这个回答倒是出乎意料,萧约没作声,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我家院子里有棵树,前年被风吹倒,把围墙都砸坏了一堵。”冯锡说,“疾风过后,大树被连根拔起了,但是地上的小草都还好好的。”
萧约明白他的意思了,心内感慨不已,如此年幼的孩童能够明察知理,前途不可限量。
《道德经》中说“人之生也柔弱,其死也坚强,草木之生也柔脆,其死也枯槁。故坚强者死之徒,柔弱者生之徒。”①大风过境,高大的树木往往容易被连根拔起,但伏地的小草却会安然无恙。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过坚易折这样的道理许多成人尚且不能看透,小小孩童竟然见识不凡。
冯锡用了同样的例证,但他想说明的道理又有不同。
“风力小,可以吹低草叶卷动树梢,但这阵风过后,一切就都恢复原样了。风力大,直接把树刮断了,但小草还是原样。所以,我觉得,如果把君子的德行比作风,小人的品德比作草,风再强劲不一定有处着力,君子不一定能改变小人。”
冯锡说完这些话,小心地观察着萧约神色,直到萧约说了声“好”,他才松了口气,下意识地抬手轻拍胸脯。
“以德服人对于教化而言必不可少,但也不是唯一手段,所以才有国家和法度。”萧约摸摸冯锡脑袋,“小公子六岁就有如此见识,将来在我大陈做个司法的能臣可好?”
冯锡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可以吗?!成年之后,殿下不会把我遣送回国?”
萧约笑道:“只要你考上进士,便是国家栋梁之材。就算梁国想抢,我大概也不会放手。”
质子身份尴尬,回国之后往往没有什么好下场,冯锡听闻有机会能够永远留在陈国,而且堂堂正正地考试、做官简直要欢呼雀跃起来。
萧约将这孩子的欢喜都瞧在眼里,又让薛识作答,答案也很出色。
“没想到今年年中又举行一次‘殿试’。”萧约笑着对薛照道。
薛照原本对这两个所谓的亲戚没什么感觉,说不上厌恶,但也绝没有亲近。冯家的血脉,他是一点也不想沾,只当是陌路人罢了。
此时因为萧约,心里倒是松动了几分,看着两个孩子不禁设想,萧约对待旁人尚且如此温和,教养他们自己的孩子又会是什么样子?
“虽然是同学,殿下终究还是学长。”薛照道,“两位小公子今日答得都很不错。君子小人疾风劲草,各有道理,但有一条是一定的,那就是殿下英明仁德,是万民心之所向,你们也要忠于殿下赤诚报答。”
薛识和冯锡齐齐应是。
时辰也不早了,两人应该出宫回府,萧约闲着没事便步行送了一段。
折回潜用殿的路上,萧约道:“这下好了,两个小家伙生出来便有现成的玩伴,宫里也能添几分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