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照特意让门房免了通报,径自直入,在许景发现驸马到府之前,他就已经和跪在灵前的许小姐说上了话。
“小姐节哀,听闻小姐日还前在外祖家中侍奉汤药,如今又为继母守灵,真是孝心至诚。”
薛照站在了许小姐身后,还离着足足一丈距离,随侍的丫鬟仆妇就警惕了起来,簇拥着小姐,防止对方有什么冒犯之举。
许筱竹闻声转身抬头,她是许尚书唯一的女儿,生母亦出自高门,相貌清雅秀丽,即使额上已经磕出红痕,亦不影响姝色。
同样是清秀丽人,许筱竹和其继母不同,后者虽然气质典雅从容,但因为贫苦出身眉眼间格外多出一份坚毅的忍耐,而前者一看就是没吃过什么苦的——即使是在所谓的“失踪”阶段。
须臾之间,薛照就已经把许筱竹端详分析了一遍,而对方双眼红肿还在疑惑:“阁下是?”
薛照自报了身份。
她不认得也不奇怪,裴楚蓝之前也不知道质子长什么样——虽然薛昭在京为质多年,但一向行为规矩又不爱出风头,和朝中官员都没碰过几次面,何况是养在深闺的高门千金。
许小姐才行过笄礼不久,十五岁的女孩,已经哭昏了几次体力不支,脸上是缺乏血色的白,听见驸马的名头更是无措,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应对,怔怔地看着薛照,讷讷结舌:“是你……你怎么会来……”
薛照微眯双眼,这语气仿佛不止羞怯无措,他便道:“先前殿下受封,有赖夫人襄助成礼。殿下也与夫人一见如故,更想与夫人探讨养育儿女之道,不想夫人竟遭意外,殿下深以为痛。小姐与夫人母女情深,或许可以进宫与殿下讲一些夫人的故事,聊以安慰。”
许筱竹双泪长流:“母亲她,待我真是极好的,亲生母亲也不过如此……可是……”
薛照不是来听人哭的,正待再说话,许尚书应付完其他宾客来到灵前,向薛照见礼:“驸马!老臣有失远迎,请驸马恕罪!”
薛照当即将目光收回,转向许尚书,还礼让其节哀。
许尚书叹息或许是自己命里克妻,发妻也是早逝,如今家里又没了女主人……前两天下雨,青苔湿滑,下人们侍候不周竟弄出这样的无妄之灾……他又说感谢驸马亲来吊唁,言语间两人从灵堂来到书房。
许景的书房里陈设简单,除了藏书典籍,没有什么摆件玩物,画缸里有几幅卷轴,从纸背隐约看得出是画的花鸟。
许景向薛照奉茶,薛照瞧得出里面没做什么手脚便接了饮下。
许景眉眼耷垂,神色哀戚道:“驸马莅临寒舍,本该洒扫庭院好生接待的,然而家中有丧实在不便。殿下有孕在身,也需要驸马陪伴。老臣深谢殿下和驸马的挂念,待处理好家事便即刻回朝。”
这番表述约等于是委婉送客了,薛照装作听不懂,宽慰说不急:“事莫大于养生丧死,若许大人需要宫中相助,只管开口就是,殿下仁厚必会允准——我此来,看见小姐安然无恙,想必夫人九泉之下能够瞑目,也免得殿下悬心。”
“驸马此言……是了,驸马与殿下一体同心,恩泽万民德被群臣。”许景顿了顿又很快恢复了先前语气,垂首再次施礼,“殿下深恩,老臣万死无以报答。只是小女才从外祖处归家就遇母丧,实在憔悴不支,恐怕一时不能进宫拜谢殿下关怀之恩。”
这话可以理解为父亲为了女儿名声,暗示将失踪之事彻底按下不提,也可以视为阻止女儿进宫被公主问话。
薛照将许景神色表情尽收眼底,客套两句之后便没有再继续对话。
从书房出来,许尚书亲自相送,走到府外大门,薛照正要上马回宫,听见身后略显匆忙的脚步声。
转头一看,是一位官眷。
对方或许是与李氏私交甚厚,双眼哭得红肿,与薛照对视了一眼,无比哀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