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策身着青衣,袖口绣着竹纹,瞧着就像一位平常的书生。
施施来的时候是带着书的刚巧朱策也带了许多,两人将书册和她的札记铺展开来,从正午时分一直讨论到了日暮。
“啊”她迟疑地问道,“这样的文章,也可以对修撰史籍有助益吗”
施施抱着书卷向外走,眉宇间又泛起些不自信来。
“自然是可以的”朱策低声说道,“你若是儿郎,现今这雍朝国录就该由你来编纂的”
他略带嘲意地说道:“时无英雄,反倒让我们这些人忝列翰林了。”
施施仍是有些犹豫,她低声说道:“先生还记得前朝国史案吗您这样秉笔直书是好事,但若是被有心之人利用了怎么办”
她说的是一桩前朝旧闻,事由国史修撰而起,祸及诸多大族,不过朱策很快就明白过来。
“还未刊印,只是这样写而已”他轻描淡写地说道,“不是定稿,也不是今朝国史,再说史臣死直,秉笔直书本就是职责所在。”
施施被朱策的话语打动了,心中却仍是忧虑。
朱策若是寻常史官也没什么事,主要他可是楚王的表亲呀,哪怕什么都不做,还有一群人盯着,他怎么就这么果勇呢
天祐末年的事虽然不是国史,却是当今朝局的一面镜子
但旋即她又觉得自己这样想不好,昔年崔杼连杀三位史官,也最终没能成功篡史。
这种精神是不应被埋没的
倘若人人都明哲保身,那也就再没有信史能够流传下来。
可这也的确是极危险的事。
那么点俸禄而已值得他这样冒险吗
与朱策分别后,施施接过王钊手里的饴糖,又开始一根根地吃起来,嘴巴里发苦,吃糖也压不下去那阵涩意。
他夸赞了她但施施不觉得她能做好修史的事,她或许敢于私底下探寻旧史,却没有勇气将这些札记里大胆的想法写在史籍上。
谢氏这几百年间遭过无数次的屠戮与灭门,最近的一次就是前朝国史案。
自始祖谢贽后,谢氏只出了这么一位卓绝的史臣,还未有所作为,就被直接斩杀,并殃及全族。
直到现今禁忌仍有残留,谢氏接连几代出的都是武将,或只是单纯为官,再没有人干轻易插手史学,甚至连不学无术也不是什么要紧事。
谢观昀知道她喜文,其实也不知道她好史。
如果不是齐王歪打正着送她一本《天明集》,施施或许永远不会明晃晃地坦露出来自己对史籍的偏爱。
她惆怅地将饴糖吃完,然后将空空的油纸袋又交到王钊手里。
施施轻声说道:“谢谢郎官,糖很好吃。”
看到王钊吃瘪的表情后,她的心情瞬时又好了起来,施施蹦跳着上了马车,还乖乖地将帘子拉了起来:“郎官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