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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3 章(第1页)

王书淮一言不发进了书房。江南有信鸽来,信中提到有个别官吏伙同豪族进行账目造假,明明隐匿了一百口人写成五十口,玩浑水摸鱼的把戏,王书淮回信交待秦洸等人如何处理,信件写完,随意抬起眼,入目的是一盏格外别致的绢纱灯盏,上面绣着一婉约的女子正在花丛中扑蝶。他已不记得这是何年何月谢云初所赠,却记得她拧着花灯立在博古架旁偷偷探进来那一眼,生动又可爱。移目至窗台,一盆绿意盎然的菖蒲肆意又温柔地生长着被堆得整整齐齐的书册分门别类归置清楚这里处处都是她的痕迹。柔软的灯芒淡化了他锋锐的五官,他仰身不知不觉靠在背搭,随意支着修长的双腿,姿态懒散地靠在圈椅,目光钉在对面罗汉床那个箱笼上,里面装着过往所有的家书孩子的涂鸦及近两月来不曾启封的信笺。那种心情很是难以言喻。克制着不去想,却又不知不觉去想。即便不曾启信,却时刻搁在身边捎带着。心里有一种诡异的情绪作祟,反反复复想去抹除,却又肆意疯狂的生长着,最后占据整个胸膛,胀出一抹涩涩的酸痛。过去,只消他一个眼神,她总能明白他想要什么,他只需说一个书名,她便知道那一册书被放在何处,她会在每一旬变着花样做不同的菜肴。他已经习惯事无巨细被她照料着。人只有在习惯被打破时,方意识到习惯本身的可贵。王书淮深吸一口气,起身将那些不曾拆封的信笺寻出来,来到案后,一页一页翻看。“腊月初八,腊八节,皇后娘娘给各勋爵府邸赐下了腊八粥,少奶奶清晨带着小小姐喝了一碗,没过多久奶奶不适,强忍着不敢吐忍得可苦哩。”“腊月十一,今日下大雪,奶奶没出门,带着姐儿在院子里堆雪人,奶奶差点滑一跤,吓得嬷嬷请了贺太医”“奶奶今日害喜好些了,只是人还清瘦得很,明夫人来了府上,伴着奶奶睡了两日,亲自下厨给奶奶换口味”“年底了,铺子里生意火红,奶奶每日算账忙到深夜”王书淮一字一句看完,幽深的双目渐渐变得模糊,仿佛有大片潮水漫过来,他险些窒息。过了最艰难的头三月,谢云初如今能吃能睡,王怡宁见她消瘦不少,又闷了数月,于二月二龙抬头这一日接她来城外的温泉山庄散心。温泉山庄气候宜人,绿茵遍地,百花争艳,比府中要暖和不少,怀孕的人穿多了走动不便,穿少了又未免着凉,住在这着实很舒适,养了两日气色明显好转。王怡宁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姚晶,五岁了,小女儿姚杏,也有三岁。珂姐儿近一岁半,正是能跟小姑姑玩的时候。姚晶不知从哪里得了一个绣球,在院子踢,姚杏跟在姐姐身后抢,两个姑娘风似的刮来刮去,珂姐儿吭哧吭哧跟在两个小姑姑身后,毕竟年纪小,怎么都跟不上小姑姑的步伐,摔倒了爬起来,乐此不疲。王怡宁坐在一旁瞧着很稀罕,“这股韧劲像书淮小时候。()”谢云初笑,≈ap;ldo;二爷小时候也跟在旁人身后跑??()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王怡宁立即摇头,“那倒不,他爱看旁人玩,偶尔也会钻去林子里,或爬去树上蹲着,无论受了什么罪他从不哭,别看二嫂生得多,她可从来不带孩子,几个孩子都是乳娘带大的。”珂姐儿小胳膊小腿的,不小心被杏姐儿给绊倒了,小嘴一瘪,有哭的迹象。王怡宁连忙将她抱起来哄,谢云初抚着小腹坐在廊芜下摇头,“别太娇惯了,孩子就是摔大的。”王怡宁责备杏儿莽撞,杏儿不高兴了,指着谢云初的稍稍隆起的小腹道,“她碍手碍脚的,让她跟自己弟弟妹妹玩吧。”珂姐儿不懂这话,只茫然看着母亲。王怡宁干脆把她抱回来,又吩咐丫鬟拿来湿巾给她擦手,将粉嘟嘟小脸上的泪痕都给擦干净,“瞧,又是一个活泼可爱的小福娃。”珂姐儿笑起来跟年画里的福娃一模一样。珂姐儿还听不懂话,却明白旁人在夸她,咯吱咯吱笑。王怡宁问她喜欢弟弟还是妹妹,珂姐儿不懂,只顾傻乐。王怡宁逗她,“你娘有弟弟了,今后不给珂儿做衣裳,不带珂儿玩了,珂儿哭不哭?”珂姐儿隐约明白了一些意思,瞪了她一眼,王怡宁哈哈大笑。“不愧是王家的姑娘,也不是个好相与的。”说到王家姑娘,王怡宁想起了王书琴和王书仪,“对了,她们俩呢,哪去了?”她举目四望。王怡宁喜欢热闹,邀请谢云初的同时,也带上王书琴,后来姜氏说王书仪退了亲近来心情不好,也央托王怡宁捎她过来散心,故而两姐妹一道来了山庄。立在廊庑角的丫鬟立即过来,屈膝道,“回太太的话,二小姐在池边喂鱼,三小姐去了对面林子里。”王怡宁瞠目,“她去对面林子里作甚?”丫鬟苦笑答,“方才有人递了消息来,三小姐便过去了。”王怡宁和谢云初相视一眼,均不太放心。温泉山庄有地热,细竹早发,生得又茂密,如凤尾吟吟,幽静怡人。王书仪腼腆地立在亭子里,不好意思瞥着亭外的刘卓。一月未见,刘卓形容明显憔悴不少,那身鲜艳华贵的锦袍换下了,只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棕色直裰,修长的身影立在这苍蓝的天空下,显得十分单薄。“你怎么来了?”方才刘卓遣人给她送信,说是想见她一面,王书仪也有些担心他,便跟着那侍女来了亭子中。刘卓忐忑又愧疚地望着她,脸上挂着酸涩的笑,“退婚后,我一直()想当面跟你赔罪,可惜不得机会,偶然得知你来了城外,便想法子求了姚世子进来。”刘卓目光在她面颊落了落,又克制着挪开。王书仪看着少年痛苦的模样,心里也生出几分怜惜,“刘公子,此事跟你无关,你无需跟我赔罪,咱们只能是有缘无分了。”刘卓听了这话,眼眶一阵刺痛,他忙垂下眸,神色间明显不如以前那般自信。王书仪又问,“对了,接下来你有何打算,我听说那沈家富贵,你以后会去掌生意吗?”刘卓坚决摇头,“我不去,我打算继续参加科考,书仪,你”心中按捺许久的念头忍不住想迸出来,可思及二人家世悬殊,话到了嘴边又生生忍住。她年纪不轻了,他也不知何年何月能考上,她等得起吗?也未必肯等。他不能耽搁人家姑娘。王书仪听他那句深情款款的“书仪”,面颊忽的烫红,从来没有人这样唤过她,好像她是他的无价珍宝,眉眼里也慢慢渗出几点泪意,若是没有那档子事,他们该是琴瑟和鸣的夫妻,就像二哥与二嫂那般。王书仪心里忽然生出几分不舍,“你一定要好好考。”刘卓听了这话,仿佛被注入莫大的勇气,用力点头,“我听你的。”王书仪面颊绯红,远远瞥见王怡宁立在对岸的水榭里朝这边招手,王书仪急了,生怕小姑姑责骂,提着裙摆飞快地逃离,刘卓依依不舍地望着她背影,复又对着水榭里的王怡宁和谢云初遥遥作了一揖,翻身上马纵马离开。王怡宁原是要斥责侄女,后来听说那人是刘卓,忍住了。谢云初看着王书仪通红的面容,眼眸闪躲如小鹿乱撞,便知她对刘卓也生了些情意,总算不像上辈子那般盯着萧怀瑾不放。王怡宁拉着王书仪询问经过,这厢谢云初与王书琴商量晚膳吃什么,王书琴说自己下午捉了几只鱼,两个人笑声连连,珂姐儿追不上小姑姑们又来寻娘亲玩,王书琴瞅着她朝谢云初扑过来,急得探身接住她,将孩子搂住坐在她膝盖上,扭头又与谢云初说笑去了。王书仪被小姑盘问过后,听到那边的笑声,从她的角度看到王书琴几乎是挨着谢云初的肩,王书琴发簪被蹭歪了,谢云初替她抚了抚,看得出来二人关系亲密无间。王书仪瞧了心里很不是滋味。谢云初什么时候跟王书琴关系这般融洽,连她这个正儿八经的小姑都给靠后了。趁着晚膳前谢云初回房换衣服的空档,她追到东跨院的穿堂叫住了谢云初,“二嫂。”谢云初搭着春祺的手扭身,王书仪绞着手帕楚楚可怜立在那里,过去每每她受了委屈便来寻嫂嫂安慰,谢云初总是拿她当亲妹妹哄着,今日瞧见谢云初跟王书琴举止亲昵,心里落差太大。王书仪忍了这么久,打算今日问个清楚。“二嫂,我是怎么得罪了二嫂,二嫂这一年来这般不待见我?”谢云初愣了愣(),没成想王书仪突然逮着她问这事5()_[()]5『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她平静道,“三姑娘是想说为什么我不像过去那般捧着你哄着你,把你当祖宗一样供着?”王书仪听了这话,踟蹰又无措,“嫂嫂有什么话可以同我说清楚,你是我亲嫂子,我不想跟你生分。”谢云初唇角浅浅掀了掀,“既然你非问,那我便告诉你,过去我待你好,是拿你当亲人,可你却把我的好视为理所当然,荷包旧了,要我给你缝,想吃什么新鲜菜了,请我给你做,事事依赖我这个嫂子,需要我时便记得我是你嫂子,不需要时,我便一边呆着去,你说,换你,你愿意跟这样的人来往吗?”王书仪这下脸色青红交加,眼底交织着羞愧与窘迫,“我以前是这般对待嫂嫂的吗?”谢云初冷笑,“你既晓得我对你好,你细细数一数,你为我做过什么?”王书仪想不起自己替谢云初做过什么,过去都是嫂嫂在照顾她。她摇着头,眼泪快要蒸出来,哽咽道,“嫂嫂,我错了,你原谅我好吗,我以后不这样了”她喜欢谢云初,谢云初性情温婉大方,有见识有能耐,跟她在一起总是很快乐,她承认,她瞧见谢云初与王书琴在一块,心里很吃味。这可是她的亲嫂嫂。王书仪眼神坚定。谢云初却是笑得有些淡漠,“我没有怪你,我对别人好,别人不回馈我,不是别人的错,错的是我自己,我该及时认清旁人的无情无义,该悬崖勒马,我对你谈不上原谅不原谅,但我确实不想再与你来往。”谢云初转身跨进穿堂。王书仪追了两步扶着穿堂门框哭出来,“嫂嫂”谢云初渐行渐远,不曾有半点迟疑。王书淮上任户部侍郎当日,又有不少同僚拉着他去喝酒,其中便有太子的小舅子高国公府世子爷高詹,半路被姚世子瞧见了,姚世子将人给截住,“今个儿你们谁都别跟我抢书淮,我要带他去一个地儿。”高詹与姚世子不对付,人尽皆知,他站在王书淮另一侧睨着姚世子,“咱们卫所这一月的军饷迟了些,我要与书淮谈正事。”高詹时任羽林卫副指挥使,平日伴驾东宫。姚世子在都督府中任断事官,管着军中纪律,羽林卫虽然直接隶属皇帝,平日庶务上实则归五军都督府管,姚世子管军律没少假公济私跟高詹闹不愉快。“公务固然重要,可现在下衙了,书淮也得关心关心妻儿,”姚世子不管高詹,往城外方向指了指,与王书淮道,“侄媳妇跟珂儿在山庄住了几日了,她身子不便,不好来回奔波,你随我去山庄探望她,干脆这段时日便住那边,就在西城门外,离得也不远。”高詹闻言狭目眯了眯,似笑非笑看着西城门方向,“既是去山庄春游,在下也可以作陪。”姚世子一听头皮发炸,“这是我家别苑,关你什么事。”高詹年前跟杨惜燕和离()了,姚世子现在看高詹跟看瘟神似的,生怕他对王怡宁动心思。高詹脸皮本就厚,眼下孤身一人,越发没了顾忌,“我与姚世子也算是同窗,怎么,这点情面都不给。”姚世子不理会这厮无赖,拉着王书淮往正阳门口走。王书淮本可以拒绝,他新官上任,有太多公务要忙,但脚步不听使唤由着姚世子拉着上了马。别苑离西城门果然不远,纵马一刻钟便到。一进林子里,鸟语花香扑面而来,令人心旷神怡。京城尚且寒气料峭,此地却温暖舒适,温泉山庄名副其实,烟煴袅袅,树木葱茏。一路姚世子与王书淮喋喋不休,问起他在江南的功绩,王书淮心不在焉应付着。

姚世子察觉侧眸问他,“书淮你有心事?”王书淮一愣,笑着回,“没有。”二人下衙时晚霞刚落,这会儿赶到山庄,暮色四合,青烟袅袅,王怡宁等人已用过晚膳,各自回房歇着。姚世子先领着王书淮去见王怡宁,王书淮给小姑姑见礼,王怡宁见到王书淮先是一顿夸赞,“淮哥儿好样的,年纪轻轻便成了三品侍郎,可真给我们王家争光。”姚世子在一边不客气地提醒,“你现在是我们姚家人。”王怡宁白了他一眼,又上下打量侄儿,语气严肃,“除夕都不曾回府,你可真狠心,此事我身为长辈必须斥责你,你媳妇怀着孕,你都不惦记着。”王书淮喉咙有些干涸,垂目认错,“错在我,任凭小姑姑发落。”王怡宁轻哼一声,“我哪里有本事发落你,你指不定心里烦我呢,行了,我也不耽搁了,我们这没什么规矩,先陪着你小姑父去用了晚膳,快些去东客院看望初儿吧。”王书淮与姚世子先去膳堂吃了饭,姚世子吩咐贴身小厮领着王书淮去客院,这一路,王书淮脚步不疾不徐,至穿堂门口,远远的有晕黄的灯芒渗出来,王书淮叫小厮留步,独自一人跨了进去。守门婆子瞧见他面露惊喜欲通报,王书淮摆摆手示意她退下。他负手往庭院中来。长风拂来,静谧的庭院矗立无声,隔着透明的玻璃窗瞧见里面人影穿梭,隐约有一道倩影靠在罗汉床附近,一丫鬟背对着窗棂,挡住了她的面容。窗角的位置,一稚儿一骨碌爬起,不知瞧见了什么伸出小手臂去够,丫鬟的袖子被她扯住,被迫压低腰身,现出柔美女子发髻上那一抹花钿,及一小片雪白的头额。一双纤细的胳膊伸出来,将孩子按下来搂在怀里,珂儿睁着黑漆漆的双眼倚在娘亲臂弯里,骨碌碌转。王书淮看着女儿,唇角露出柔和。不一会丫鬟走开,他清晰地看到了谢云初,她面颊被灯芒渡上了一层融融的光,衬得整个人面部线条极其柔和。王书淮心猛地窜跳了下。谢云初往下挪了挪身,让孩子侧身面相自己躺下,伸出胳膊肘搁在她头顶上方,哄着女儿睡觉。珂姐儿仰望母亲不动,水濛濛的双眼泛着晶莹的笑,渐渐的在母亲柔和的腔调中合上眼。王书淮双目怔然,始终不曾进屋。袖下还捏着母女合作的那张小字条,绢纱摩挲在掌心,早已犯了黄。盛烈的春风拂去苍穹下一丝薄薄的青云,似有一片银月嵌在天际,给这暗青的天色添了一抹亮。等孩子睡熟,乳娘将孩子抱去了西次间,谢云初起身了,背对窗口立着。她背影十足纤细,看不出半丝怀孕的迹象。她脚步轻而稳,很快扶在书架旁转过身来,留给他一道清致的侧颜。明明只两月不见,却恍若隔世,昳丽的容毫无遮挡的落在他眼中,一小撮秀发搁在胸前,她寻了一册书,腰身往书架一靠,弯出起伏的弧度,姿态慵懒而随性,她今日穿了一件浅绿色底绣蔷薇花的香云纱重锻,面料极其贴身,裹着玲珑身段,看得出那微隆的小腹,身长秀逸纤细,鸦羽低垂,腮红粉嫩,因神色过于专注反而显得整张脸有一种敞亮的美。似瞧见什么,她红唇嘟起,露出些许讶色,活生生又流露出几分娇嗔来。可就是这么一张脸,令他喉头滚动,气息紊乱。绯色官袍在夜色里肆意翻飞。内心的欲念一蓬一蓬滋生出来,一种食髓知味的凄楚在唇齿间缠绕。他忽然有些恨自己。王书淮深深闭上眼,慢慢呼出一口气,再抬眼,屋子里熄了灯,黑漆漆的一片什么都瞧不见,她仿佛凭空消失了,唯剩廊庑下的风灯在夜风里摇摆,什么都看不到,什么摸不着,他像是被她隔绝在外,刺痛的感觉再一次清晰地浮上来。谢云初近来口干,每每夜里便要喝水,怀孕后睡眠极浅,小憩片刻人又醒了过来,下意识便张嘴轻唤,“春祺,给我斟一杯水来”她慢慢撑着床榻坐起,睡意混沌,眼眸还未睁开。模模糊糊听到脚步声靠近,一只宽大的手掌从腰后伸过来,将她整个人给扶起,谢云初吓了一跳,正想开腔,唇瓣磕到了硬物,茶杯已到了嘴边。“二爷?”她惊讶地看着夜色里模糊的轮廓。昨日姚世子回来便告诉她,王书淮升任了户部侍郎,她由衷替丈夫高兴。王书淮喉咙有些发哑,半晌挤出二字,“张嘴。”身后那只大掌依然停留在她腰后,轻轻扶着。谢云初含着杯盏饮水,王书淮看着她慢慢扬起长颈,配合着抬高茶盏,待她喝完,将茶盏搁在一旁,又递来绣帕,谢云初看不清绣帕却感觉到他递了一个东西来,抬手去接,就摸到了他的手。冰凉硬朗。谢云初将绣帕扯过来随意擦了擦。王书淮松开她,坐在床榻边未动。架子床靠墙,帘帐又厚,他们几乎看不清彼此。谢云初喝完水又想如厕,勾着脑袋往外觑了一眼,王书淮目光沉沉笼着她,不耐问,“都睡了,你要作甚?”谢云初看着高大的丈夫,有些不好意思,“我要去恭房。”王书淮语气一顿,朝她伸出手,“我带你去。”谢云初有些意外,也没多说便吩咐他,“你去点灯,灯盏在窗边高几上”王书淮起身过去,没摸到点灯的燃具,又折了回来,“没瞧见。我扶你去。”谢云初怀着孕更不敢黑灯瞎火去寻,便搭着他结实有力的手臂慢慢挪下床。王书淮在前,谢云初在后,王书淮牵着她脚步放得极慢。出来内寝,外面光朦胧透进来,王书淮稳稳扶着她到了浴室,恭桶在最里面,谢云初站在屏风处有些尴尬地看着王书淮,“你去唤春祺来。”王书淮没告诉她,他把人给放倒了,目光直视前方,“我是你的丈夫,我扶你去。”这话不容置疑。王书淮都这么说了,谢云初只能由着他。二人一道往前,王书淮搀着她坐下后,转身绕去屏风后等她。等一会谢云初好了,也不敢多走,怀着孕,她不敢不慎重,便轻声唤他,“我好了。”王书淮将她搀出来,甚至主动倒水给她净手,折腾一番,夫妻俩重新回到床榻,谢云初有些累,先上了床,她看出王书淮还穿着官服便问道,“你不去洗洗吗?”晚间有小厮送了包袱来,谢云初知道他要来。王书淮坐着没动,没有起身的意思。谢云初摸不准他想如何,“对了,听说二爷升任户部侍郎,妾身恭喜二爷。”前世王书淮二年后回京方升任户部侍郎,今生因刘琦亮这个变故提前了。在所有恭喜声中,这一声最平淡,仿佛他本该如此。王书淮很想知道要他做什么,方能拨动她的心弦。“你应该知道我早已回京。”他嗓音又哑又凉,像是冬日里的岩石。这是对她出来春游不满了。谢云初听出他弦外之音,语气就变了,“二爷,我初二便来了别苑,你是初三回的府。”“二爷这意思是我该折回去伺候您?”谢云初语气带着嘲讽。王书淮不是要她伺候,“你怀着孕为何四处跑?”谢云初道,“孩子满了三个月胎像已稳,京城实在冷得很,小姑姑这里温暖怡人,适合养胎,她又特意从长公主处借了厚实宽大的马车来,马车很稳,我安全无虞,这才出的门。”“二爷,总不能因为我不在家里等你,你便不高兴了?我怀着孕,出行不便,哪能来回折腾?”王书淮心里郁结着一口气,挺拔的身往塌上一挪,几乎是欺身而上,双手撑在她周身,鼻息逼近她,一字一句道,“我回京的消息早在初一便递回了府。”他离得太近,那双阴沉的眸几乎压在她头顶。谢云初有些莫名,“小姑姑早与我商量好,我不好拂了她的意思,再说了,二爷回京过家门不入,平日也是早出晚归,我已吩咐林嬷嬷料理你的起居,我在不在,并不影响您。”王书淮不等她说完便道,“你以前不这样。”不会一个人独自外出,不会明知道他回来将他撇在家里。谢云初气息微滞,无声的尴尬似网在二人周身铺开。谢云初沉默片刻,语气无奈,“二爷这是要约束我的自由吗?”“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他语气又轻又缓,带着摄人心魄的力量。鼻息贴得更近了,近乎贴着她面额。谢云初的眉心被他烘得发热,却自始至终坐着一动不动。王书淮看着沉默的妻子,眼底的黯淡的光芒忽然倾垂下来,哑声问,“你心里有没有我?”谢云初眼睫轻轻一颤,始料不及,他鼻息如絮,浮浮沉沉落在她眉心鼻梁,滋生出一阵痒意,她喉咙黏了片刻,轻声道,“二爷还在为上次纳妾的事生气吗?当时我刚怀胎,二爷又想要得紧,我不忍二爷煎熬便做此主意,那时我不知二爷不想碰别的女子,您既是不高兴,往后我不再纳妾便是。”“回答我”他截住她的话,漆黑的瞳仁如深陷的湖,被石壁围砌,毫无出路。架子床靠墙,谢云初腰身处搁着一个软枕,身子被王书淮控制在墙壁与他胸膛之间,她越不动,他便倾近,手掌轻轻覆上她后脊梁,慢慢摩挲着,渐渐又往上攀爬,最后拢住她脖颈,逼得她不得不看着他,谢云初倾垂眉目,决定不与这个男人一般见识,“你是我的夫君,你在外我担心你的安危,你高升,我替你高兴,咱们夫妻荣辱与共”“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他牙关咬紧,闻着那朝思暮想的香甜气息,如同攫取了久而不得的甘露,几乎是一字一句从齿缝里重复这句话。能直面这一步,已是耗掉了他毕生的矜持。他看着她怀孕这么辛苦,心疼也心痛,哪怕只是一句谎言,他也期望得到想要的答案,好让他义无反顾留在她身边。男人修长的脊梁微屈如满弓,下颌紧绷似弦,目光一动不动锁住她双眸,等着她的答案。谢云初的后颈被他捏着,前襟也被迫紧紧贴着他的胸膛,她感受到他蓬勃的心跳紊乱的呼吸,以及手臂贲张而压抑的力量,那暗藏锋锐的眸子带着苛刻的审视,迫得她不得不扬起长颈。他似困兽,游走在悬崖边缘,而她却始终岿然如山她任由他拿捏,脸色纹丝不动,语气干脆而淡漠,“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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