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范业文现在吃上皇粮了,还又因为是个旗人,极得上头的重用,大小也算是个兵头子,手下管着不老少的人。照理说日子很应该过得顺风顺水,有滋有味的才是。但其实不然。虽然他是个旗人,但旗人也不都是富裕的。他们家就净穷的。因为什么净穷的呢?搁过去旗人的日子可要比汉人好过多了,照理说不应该呀。朝廷又给他们这个,又给他们那个的,特别优待他们。但这不是也有例外么。比方说范业文家里就穷,他们家因为什么穷的呢?大概就是现在所说的那种因病返贫。打早前他们家确实很是风光了一阵子,范业文的祖上,还曾经跟蒙古的一个小部落联过姻,这在过去那会儿,是极有体面的一件事儿。没看清朝的皇帝,都曾经有过好几个蒙古小老婆么。但娶了这蒙古来的媳妇,当时有多么风光喜庆,到后头就有多么穷困潦倒。那么说这究竟是为什么呢?因为这蒙古来的媳妇,她有遗传性疾病。估摸类似于现在所说的渐冻症。生出来的孩子们小时候不显,看不出来有啥特别的,都还算正常。一等到孩子们二十岁左右,完蛋,发病了。一发病,进程就极快,几年时间,人就没了。他们家早些年间正经有俩钱,有病了,那就赶紧治啊,不能眼瞅着孩子们都死绝了吧。治病就得花钱不是。钱像流水一般花出去,药也吃了一茬又一茬。结果没用,屁用没有,吃了也是白吃。那怎么办?不能让血脉断绝了呀。所以就让孩子们早婚吧。十来岁就开始给孩子们张罗婚事,趁还没发病之前,赶紧生个孩子吧,好传宗接代,为家族延续香火。就这样恶性循环了好几代,其间自然也有运气好的,没得这病的人活到岁数挺老大。所以家族总体上,是穷了,但靠着这些没发病的族人们辛苦劳作,也还能凑合着过下去,只是没过去那么富裕罢了。等到了范业文这一代,其他的兄弟姐妹们,已经完成了结婚生子的全过程,并且早就去阎王爷那儿报到去了。就剩他老哥儿一人,侥幸到现在还没有发病的征兆。但他就是死活不肯结婚,更不肯随便找个女人生孩子。认为像他们家这样的情况,结婚生孩子干什么呀,那不纯粹是祸害人呢吗?这样的血脉,生出来的孩子,几乎一生都要被绝望的阴影所笼罩,并且死前极其痛苦。那又何必带他们来人间走这一遭呢?完全没必要嘛。所以为了躲避家里幸存长辈们的催婚,范业文就躲出来了,当兵,吃皇粮去。啥时候死在战场上,马革裹尸,就是他最好的人生归属。至于说繁衍后代,那就不必了。基于他时刻都处于病发的状态之中,因此整个人,就比较阴郁。让人看起来,就是这人比较冷,不爱说,也不爱笑。但打起仗来,还比谁都拼命。因为这个,长官也极欣赏他,就提拔他做了这一小队的兵头子。他呢,本质上还算是个挺有正义感的人。一听赵进宝说山下的村里有人强抢民女,而且来抢人的还是个皮货贩子。他在心里一稍微这么一琢磨,哦,皮货贩子呀,那应该危险性不大,倒是可以顺手管上一管。左其锋在村民们的眼里,那是有钱有势的大老爷。但在这些当兵的眼里,商人那就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任凭他们多有钱,也不用怕。因为他们这些兵丁虽然职位不高,但代表的是官,而商人是民。民不与官斗,这是亘古不变、颠扑不破的真理。但凡赵进宝说抢人的不是商人,范业文都得好生掂量掂量该不该管。他带的这些人,能不能敌得过人家。万一抢人的是马匪,那他们指定不会出面就是了。因为啥呢?因为他们之所以一路追击马匪,是有上官的命令,不得不从。不听令行么?那指定是不行啊,不听令是要掉脑袋的。别看这时候的大清朝早已经日落西山,马上就要不行了。但对于他们这些兵丁来说,仍然一座坚不可摧的大山,死死压在他们头上,反抗不得。不过现在当官的已经撤销追击马匪的命令了,他们自然也乐得不去讨那个嫌。活着不好么?非要打马匪干啥?万一被人家给杀了,找谁说理去!就现如今上官给的那两个抚恤金,还不够一家子老小吃顿好的呢。那么一点子钱够干啥的呀。朝廷倒是有可能给的多,但架不住上官们贪得无厌,层层盘剥下来,那些抚恤金最后能落到他们妻儿手里的,简直是微乎其微,啥用不当。所以既然上官已经撤销命令,他们自然也乐得逍遥自在,不去管那闲事儿。再说范业文一听是个皮货贩子想在村子里掠人,觉得此事不难,不过是说一句话的事儿。只是一皱眉头,对赵进宝说道:“想必你也看到了,我们这刚执行完任务,风尘仆仆的,连口热乎水都还没来得及喝呢,人困马乏的。对方如果要是没有那么多人,武器也没那么先进,我们还能挡上一挡,管一管这档子闲事儿。可如果对方人多势众,还都穷凶极恶的,那恐怕我们对上他们,也没有啥胜算。再者说,你们这里天高皇帝远的,想搬援兵都不知道去哪里找去。所以,到时候等我们过去以后,看看情况再定吧。你也别太把希望全都寄托在我们身上。我们虽然当的朝廷的兵,吃的皇粮,但并不负责管理你们这一片。我们如果替你们出头,那也是担着极大的风险的。一旦上官追究起我们跨区域乱管闲事儿,指不定就得怪罪我们。之所以想帮你们的忙,是看你们这些山民比较可怜,是我们弟兄们同情你们的遭遇。担如果我们到了那里,见事不可为,选择不帮你们,你们也怨不到我们什么,你说是这个理吧?如此,你可听明白我说的意思了?”:()东北乡女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