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启南是个通透之人,陆天明说一句也不能说了,官场哪有干净的人。门口探出一个脑袋,陆天明立刻起身,“魏大人,好久不见!”魏光绪进门上下打量他一眼,不确定摇摇头,“咱们应该在翰林院见过很多次,老夫真没什么印象了,其他地方见到肯定不认识。”“魏大人是太仆寺正卿,监督马政的大员,认识一个小小亲军百户岂非怪事。”“呵呵,错过一个天才,李腾芳老大人不是跟着你吗?”“老头还在蒲州休息呢,晚辈到潞安府后,定然会从泽州回到蒲州,您二位当然会见到。”魏光绪点点头,他比孙传庭还小一岁,这时候对程启南拱手行礼,“拜见世伯。”程启南摆摆手,让他别废话,对陆天明解释道,“孟韬与我儿是好友,官场不想让人知道,这时候无所谓。”陆天明笑笑表示理解,起身给两人倒茶,程启南顺便给魏光绪解释了一遍太原的形势。魏光绪对权争没任何兴趣,抿一口茶道,“天明一路行来,有何感触?”陆天明知道他一直在编撰地方志,这时候摇摇头道,“太行山把晚辈脑子都搞乱了,到处是分水岭,河流一会向东、一会向南,偶尔还会向北,说实话,晚辈也算识路,一进山彻底迷糊了。”两人大乐,魏光绪笑着道,“没错,天明一言以蔽之,的确到处是分水岭。太原府一半是滹沱河流域、一半是汾河流域,辽州是清漳河流域,沁州和潞安府大半是浊漳河流域、少半是沁河流域,南边的泽州府又是沁河流域。武乡处于太行山与太岳山之间,东距太行山主山脉七十里,西距太岳山主山脉五十里,你以为这里山大,其实你走的这一段还真不大,去看看东面的主山脉,壁立千仞,真的是令乡人绝望。若非潞安府是两山中间的盆地,有方圆百里的肥沃土地,晋东南这一片可能都没人来,乡人进出都太难了。”他还感慨上地理局限了,陆天明点点头,“要想富,先修路,万年不变的真理,东面并非武乡地界吧?”“没错,东面大山属于潞安府黎城县地界,嘉靖八年,为便于治理浊漳河、清漳河,朝廷升潞州为潞安府,府城改名长治,大山归潞安府,与辽州地界接壤。”“原来如此,沁州不与河南漳德府接壤,晚辈还真没注意。”“黎城县的盘山小路可以到河南漳德府涉县,我们入京一般走涉县,走太原府就绕远了,但涉县的路夏冬季节独轮车都难行,令人绝望的地理环境。”“涉县不是还在山中吗?武安才能到平原吧?”“是啊,山西、河南、北直隶的省界在太行山中,太行山并非全部在山西。”陆天明摸摸鼻子,“前辈想说什么?不妨直说。”“他能说个屁!”程启南突然道,“老夫看得急人,武乡东南方向有一股百人的土匪,让你去剿灭一下。”“啊?晚辈就是来剿匪的,这无需您来说呀。”魏光绪撇撇眉毛,“这股匪还真不一般,天明知道代王世系的宗室遍布大同府各关卡吗?”陆天明恍然大悟,“宗室的垃圾啊,管他呢,明天去全砍了。”魏光绪摇摇头,“全砍肯定不行,沈王世系跑出来的辅国将军,在武乡到黎城的山中小路中建寨三十多年了,沈王也没办法,那些家伙专门劫掠到京城的乡亲,老夫都被他们克扣过二十两,奇耻大辱。”陆天明差点惊掉下巴,“三十多年?”“是啊,太行山的土匪很多,沈王并不富裕,沈藩八千多宗室,至少有五股土匪,仗着地方官没法动他们,做路霸收银子。”“呵呵,这地方还真有意思,魏大人的道理晚辈听明白了,士绅个个维护乡土,甚至能接受与土匪共存,只要他们不劫掠本地人。”“都是被穷困所害。”“可能是吧,但沈王绝对不穷。”“嗯?为何不穷?首代沈王原本受封沈阳,还未就藩太祖驾崩,永乐六年才改封到当时的潞州,一开始只有四千亩田,如今也不过三十万亩。”陆天明两眼一瞪,“三十万亩叫穷?”“当然穷,他得养活八千宗室,三万家眷。太原晋王二百万亩田,养活一万多宗室,山西没有富藩。”陆天明捏捏眉心,“晚辈是真明白了,你们不是官官相护,而是乡土互怜,听说山西士绅个个都在资助本乡士子。魏大人,您受过沈王资助吧?”魏光绪脸色一红,“读书确实受过沈王资助,后来在太原府学还受过晋王资助。”“晚辈听听,你受过多少资助?”“潞安府游学一年,禄米五石,省府三年,禄米二十六石。”陆天明轻咳一声,“魏大人,您可不是穷人啊,令尊魏鳌公,曾任香河、府谷县令,沈王和晋王为何资助一个游学的士子,您想过吗?晚辈还真不信他们资助过所有人。”“你得信,大王确实资助所有人,只要是县学、府学的士子,他们都资助。”陆天明看一眼不说话的程启南,“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老头轻咳一声,“晋王一直就在资助,沈王是从上代开始,大概嘉靖三十年。如今沈王万历十二年袭封,在位四十六年了,一直在资助,孟韬读书好,他的禄米多,别的秀才一月大概三斛,这也不错了,只有山西藩王在资助学子。河南周藩名声不错,天下第一富藩,也没听过他资助学子。”陆天明摇摇头,“老大人,您这是区别对待啊,周藩免费为重病的乡亲医治,资助的全是贫困百姓,山西藩王资助秀才,这是巩固乡党势力,藩王也入乡随俗了,您两位跟晚辈一起到潞安府,我让您见识一下,什么是藩王。”:()锦衣黑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