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勤陈俭倒也是赶巧这时候回家来的。他俩在外头跟着老孙头学做生意。其实认真说起来,老孙头也不光贩粮食卖,别的东北特产他也卖。过去东北管他这样的叫车老板儿。这车老板儿可不是谁都能当得了的。得有人教你,训练好了,才能上岗。过去那时候,可没现在交通这么发达。民间运输,用的都是大挂车。但是这大挂车不是汽车,而是马车。大多数都是木结构的胶轮大挂车,车长四米左右。载重能达数千斤,一般得四五匹马才能拉动。当个成手的车老板儿讲究可就多了。比方说,怎么调配各匹马的马力。平稳行驶的时候,必须得有的马出力,有的马休息,遇到不同的路况,还得动态调整。包括一车多马的套包、马鞍子、肚带啥的咋系,都不能有半点差错。赶车更是个技术活,最起码长杆的马鞭子你得会使唤。马鞭子得有七米左右长,抡起来,得确保只抽到马耳朵根部两寸处。打不对劲儿了,马就有可能不明白你的指令,不往正道走。再一个,车老板儿还得认道,过去也没有啥导航,只能靠车老板儿自己个硬记该怎么走。尤其当车老板儿还得胆气壮,枪法还得好,更得有师父带着熟悉江湖规矩。不然,那时候盗匪横行,胡子遍地都是。车老板儿遇上了,人家要是只图财,给点就给点了,就当破财免灾了。可遇上那心黑的,不光要钱,还要命,那就遭了。所以车老板儿还得会黑话,或者找一些口碑比较好,熟悉的胡子,帮忙护送一下子。真要是遇到硬茬子,还得敢打。不打,也不能擎等着死吧。这大挂车上,一般都挂着枪。所以说想当个像样的车老板儿,真学起来,这里头道道多着呢。不过干车老板儿这行当虽然危险,可挣的钱也多。风险越高,回报越大。当然,运气不好,人财两失的肯定也有。不过富贵险中求,多少人想干还没门路呢。也就是老孙头肯卖刘胜利和陈秀秀一个面子,这才肯带着陈勤陈俭在身边学习。不然,一般这好事儿,人家只会教给自己的亲朋好友,不会传给外人的。老孙头当了这么多年的耍猴人和车老板儿,跟好些江湖人物关系匪浅,消息灵通着呢。他一听说天宝镇进日本鬼子了。就赶紧通知陈勤陈俭:“你俩快回家看看吧,听说天宝镇进日本鬼子了,也不知道他们去没去陈家磨坊,也不知道你们家现在是啥情况。你姐不在家,你们家现在老的老,小的小,都不顶事儿。你们赶紧回去帮忙,看是要领着家里人躲起来,还是怎么办好。等家里都安排妥当了,你俩再回来。”陈勤陈俭俩人一听可吓毛了。赶紧辞别老孙头儿,跑家里来了。半路正好跟陈秀秀派去找他们俩的人,走了个头碰头。因此这就一起回来了。结果到家一看,老爹陈厚魁疼得满炕打滚,就要不行了。赶紧请大夫吧。结果一去请,人家钟先生摆摆手,根本就不来了。明告诉他俩:“你爹打昨天开始就不行了,油尽灯枯,无力回天呢。我这也是硬用药给他顶了一天。可也就强给他争取来这么一两天的寿命。你们来请我过去也没用,我救不了他。你俩还是赶紧回家商量商量怎么准备给你爹准备后事吧。到时候有啥需要帮忙的,吱一声,唉——”陈厚魁活着的时候,陈勤陈俭俩人净气他了,半点不听话。可这一听钟先生说老爹不行了,就这一两天的寿命。俩人咧着大嘴都哭上了。想起来平日里陈厚魁对他俩的好来了。越想越难过,哭得越凶。可有啥用呢。人都要死了,再伤心也弥补不了啥了。活着的时候不孝顺,人都要死了,再想孝顺也晚了。俩人也不敢回家哭,怕再刺激到陈厚魁。只能擦擦眼泪,回家了。还得守在陈厚魁跟前,不能尽孝,得送终吧。陈厚魁也是眼瞅着就不行了。近气多,出气少。刚开始还有力气一遍又一遍地问陈秀秀啥时候能回来。到后来,就说不出话来了。可他嗓子里呼噜呼噜地,这口气,就是怎么也不肯咽下去。曹寡妇知道陈厚魁的心愿,哭着说:“你爹这是不甘心现在走呀!他这是惦记着等你姐回来,想听完日本鬼子的死讯再去呢!呜呜呜——”又哭着跟陈俭说道:“你快去村口等着你姐,只要看见你姐回来了,就赶紧把她喊家来。就说你爹等着见她最后一面呢!”陈俭刚到村口,正好看见陈秀秀回来了。,!就拽着她跑回家来。到了家里,陈秀秀就扑到陈厚魁的跟前,哭着说道:“爹,这次所有来犯的日本鬼子,都让咱们给杀干净了,一个不留!他们的脑袋,也都被我们给割下来,带出村子了。等下就放到乡亲们的墓前,祭奠他们的英魂!爹,爹呀,您听见我说的话了吗?爹——”陈厚魁嗓子里发出“咔咔咔”的声音,眼睛恢复了往日神采,伸出两只枯瘦地手,向空中使劲抓着:“好好好!哈哈哈——”连说三个“好”字,大笑三声:二贵啊,诸位乡亲们呢,你们的仇,孩子们都替你们报了。心愿已了,含笑而逝。陈秀秀和陈勤陈俭三人,嚎啕大哭。曹寡妇把早就准备好的手绢盖在了陈厚魁的脸上。哭着对陈勤陈俭说道:“赶紧给你爹梳洗打扮,换上装老衣裳,别让他就这么光着走。”又哭哭啼啼地说道:“记住,给你爹擦身子,换衣裳的时候,可千万别把眼泪滴到你爹的身上,他该舍不得走了,呜呜呜——”高凤莲和孟三丫赶紧出去拿脸盆打水,找干净毛巾。瞎眼姑奶奶也摸索着自己走了过来,哭道:“好人不长命啊,你这么好的人,老天咋忍心就这么把你给带走哇!老天爷呀,你把我老婆子带走吧,我早就活够了,把他还回来吧!我拿我的命,换他活呀,呜呜呜——”陈家屋里哭声一起,外头人就知道,陈厚魁这是去了。陈家磨坊的好多人,大都受过陈家的恩。大家自发过去把陈家早就准备好的料子片拿出来,会木匠活儿的,加急给做成棺材。仓促间,也没办法往棺材上头上漆啥的,只能先这么将就着用了。这如果要是平时,还能跟谁家老人借一口棺材先用着。可现在陈家磨坊死的人太多了,谁家也没有多余的棺材可借。也只能先这么凑合着。等以后,啥时候要迁坟了,再看能不能换口好棺材吧。:()东北乡女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