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口气挺大。一来便提城主。”为首之人哂笑,翻身下马,拖着小妖去到一旁僻静处。那小妖两腿酸软,将士一松手,他便跟没了骨头似地摔倒在地,滚了半圈,才爬起来。一挺胸,又加重了原先的伤,两手按着伤处,吃痛地叫唤。将士居高临下地注视他,见到他这一无是处的模样,表情很是不耐,轻蔑的神色挂在脸上,抬抬下巴问:“她叫你传什么话?”小妖说得缓慢,疼痛绞得他难以思考,将自己理解过的意思直白转述出来:“王将军,她说她要在村里修养几日,叫我等不要去打扰。若再去打扰,她就杀了我们。”王道询狐疑道:“她当真这样说?”小妖硬着头皮道:“大、大致是这意思。”王道询回首望了眼静候的人群,将信将疑地问:“那她到底是人还是妖?什么跟脚?从哪里来?口音是什么地方?逃回来的那几个人奴不是说,是村里有人带头反了吗?”“那帮废物东西!一见对面有人动刀便径直跑了,哪里等得到看是谁要反?不过是怕将军责罚,胡诌一通用以推脱。”小妖骂了两声,抽着冷气,如实回道,“我未曾从她身上察觉到什么妖力。可曾听闻有些大妖,能将妖力收束在内,不叫外人察觉。我法力低微,断定不了,所以来回报将军。至于对方是什么跟脚,我全无头绪。口音也听不大出来,腔调有些古怪,总归不是昌碣本地的人。她的刀法很厉害,出招极快,看着是受了重伤,但随意出的一刀,仍在高手之列。”王道询若有所思地点头:“来我昌碣,二话不说便敢杀妖,还放你回来传话,这样的胆魄,起码人族没有。除非是谢引晖那帮不要命的闯过来了。可是不曾听说他手下有哪个年轻女人是这样的高手。”小妖盯着面前的一团杂草,胡乱点头附和,心中咒骂不停,只想赶紧找个大夫来为自己瞧瞧,不知这人还要拉着他打听多久的废话。他的胸骨好似被打错了位,叫他半边身体只能一高一低地佝着,腹中生出一堆牢骚,用各种污秽的词句轮转着表述。正骂到兴处,忽而脖子一凉,小命被按在砧板上的感觉又出现了。还以为是自己不慎将心里话说了出来,坦然变色,当即两手高过头顶,缩瑟着求饶道:“我说的都是真的!将军饶命!我哪里有替那帮贱民欺瞒的理由?我对将军不曾有过半分不敬!”王道询被他这胆裂魂飞的反应所取悦,当是无聊下的一场逗弄,收回了剑,笑着问道:“有这样快吗?”小妖吓得连疼都忘了几分,回道:“比这快。”王道询惊诧:“比这还快?”小妖一句“比这快得多”在嘴边滚动,到底没敢直说,因对他这番恐吓也怀有怨气,便添油加醋地描绘倾风的刀术,似乎能借此拼补出零碎的尊严:“快到小人没眨眼,对方已将师兄给杀了。当时师兄离她尚有一丈远呢,谁都没看见她是怎么动的手!”小妖说得口干舌燥,精神高度紧张下,思维越发敏捷,不带停顿地补充道:“她该是个有来历的人,问我是否知道她是谁。误以为我是奉命来杀她的,想要杀我灭口。若非是我反应快,立马猜中她想法,只怕她动动手指,就要拧断我的头!”“嗯?”王道询眯着眼睛道,“如你所说,她的确不是冲着我昌碣来的。能留你小命,说明也不愿与我昌碣交恶。可为何要藏头露尾,鬼鬼祟祟?”妖王的部属自不必藏行匿影。而谢引晖的那座人城,断不敢如这般露出半点口风。更没什么交恶的说法,本就结着见面便要厮杀的血海深仇。唯有九尾狐那边的大妖有这等可能。小妖脱口而出道:“或许是少元山来的,否则藏进主城里,不是更安全?”王道询的思绪被他打断,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小妖眼珠滴溜溜地转,歪着头说:“总归她绝不是那些寻常跑江湖的人!将军有所不知,她连随身的扇子都是用纯金打造的,还随意赏给了照顾她的人奴。人奴拿着金扇,何异于抱薪救火?可见她是个身居高位,不明疾苦的豪绅权贵。”王道询问:“扇子呢?”小妖讪讪道:“被我师兄拿走了。尸首现下还在村庄里。”王道询问清楚经过,权衡片刻,决定亲自去探探对方口风。于是将小妖丢在原地,领着队伍继续前进。远远瞧见村舍,他便将兵马留在村外,叫众人听候自己差遣再做行动,独自走了进去。正是青天白日,村庄内竟家家闭户,行人断绝,唯有几只乌鸦栖在老树上,发出长长的啼鸣。王道询心中的戒备拉到极点,单手按着剑身,沿主路小步往里走。不多时,看见了横躺在地上的小妖尸体。没几步,又见到被绑了手脚,脸颊红肿得看不出面容的阿彦。王道询环顾一圈,走到阿彦身前,用鞋尖轻轻踢了踢,见人半死不活,不再理会。对面那间老旧院门像是就在等着他来,适时推开。一妇人唯唯诺诺地走出大门,短短几个字,跟筛糠似地抖个不停:“这位将军,请回吧。”她说完巴巴地望着王道询,一副要哭出来的窘迫模样,眼中还闪动着求助的目光,像极了受制于人。王道询不由将那小妖修饰过的形象又往上补足了三分。觉得这人果然来历不凡,毫无征兆地劫持了整座村庄。若非太沉不住气,城中守卫至今一无所觉。王道询两手抱拳,对着前方院落略一躬身,温和询问:“不知是哪位先生游历至此,有失远迎。先前手下人无状,冒犯了先生,王某特意前来赔罪。”他说完时,倾风刚被人从睡梦中摇醒。梦里杀气弥天,全是刀光剑影,倾风沉浸其中,恍惚以为自己还在上京。睁开眼后见到几张陌生的面孔,一时回忆不起是谁。等彻底醒过神,已错失了应答的时机。
她从床上下来,抓过一旁的长刀,默数着失速的心跳,叫自己迅速冷静。王道询等了等(),见对方静默?()?『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试探地朝前走了几步。门口传话的妇人朝他用力摇了摇头,表情看着很是畏怯。王道询走到门前,声音放得更低了,一掌按上门板,柔声说道:“先生远道而来,便是昌碣的贵客,理该款待。还想请教先生的名讳,随在下入城一叙。”不等他推门进去,里头先传出一道冷淡的声音:“我来贵宝地借条路而已,井水不犯河水,隔日便走。”王道询叹道:“在下绝非催促,怎奈昌碣近来实不太平。少元山上异动不断,妖境国运复苏,引来不少心怀叵测的匪徒。昌碣不过边地小城,缺粮少食,人力寡薄,能存于今日全凭谨慎,还请先生给个明话,叫我与主子也能有交代。”他手上用力,往里推了推,里面一股力道顶住了门板。王道询眸光微沉,疑窦丛生,犹豫片刻后将耳朵贴了上去。边上的赵余日用力抠着自己手指,一颗心几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而在一门之隔的屋内,数人合力靠着门板,额上冷汗淋漓,一动不动,大气不敢多喘。察觉到朝里推来的动作越发强劲,木板随之发出将要崩裂的声响,众人四肢百骸里更是流窜起一股冷意,将他们手脚冻得僵硬。只能转动着眼珠,无望地看着站在不远处的倾风。“我来此地寻人,遇到了几个仇家。”倾风解释了这一句,装作极不耐烦的语气道,“与尔等无关,少来多管闲事!”传闻狐族的小公子走失多年,狐君常年派人来少元山附近寻找。这话倒是对得上。王道询收回了手,缓声问:“若是寻人,还是在我昌碣的地界,先生为何不来找我主相助?”倾风摆摆手,示意几人退开,反问:“你说呢?”王道询谦卑地道:“在下不知。请问先生是奉谁的命来?”“我族受道于白泽,天下哪里不可去?途径此地,还要向你报备,受你盘问?”倾风学着狐狸的语气,暴躁道,“你少来与我说什么废话!再多嘴几句,我就把你身上的毛全给拔了,挂到村口的树上!滚!”王道询立马致歉说:“原来是狐君!多有叨扰。在下这就退去了。”他嘴上这样说,俯身恭敬作揖,右脚抬起作势要后撤时,手掌却猛地向前一推。非要亲眼一见才肯相信。门板被气劲轰开,倾风手中刀身霍然卷动,带着数道纵横的刀光自缝隙里飞了出来。早防备着他会发难,可真见到这人如此难缠,还是禁不住慌了一瞬。倾风厉喝一声掩饰:“大胆!”王道询匆忙后撤,连退数步。斜斜拉开的刀光每一记都落在他脚尖前半寸,叫他惊险躲过。王道询当是对方刻意留了情面,当即半跪在地,低垂着头,好声讨饶道:“先生息怒!还以为是有贼人敢冒充狐君,恼怒之下出手试探,不料原来真是狐君!”九尾狐看不惯昌碣奴役人族,又不喜纷争,与昌碣一贯没什么往来。普通妖族或许分辨不出九尾狐的妖力,可王道询巡卫昌碣多年,曾与前来寻人的狐族见过数面,对他们的妖力有些了解。当下立即察觉出,这竟是极为纯正的九尾狐妖力。难怪性情如此张扬!那根根桀骜不驯的逆骨,不愧是上古大妖的传承!王道询心中千回百转,忖量道,昌碣城临近少元山,能在这里将九尾狐正统血脉打伤的,恐怕得是妖王的部属了。那她留在人奴的村庄,倒是合理,比城中安全。自己这样的小卒,两边都开罪不起,由得他们鹬蚌相争,当不知情,切莫坏了她的好事。王道询本以为顶多是只普通的狐族,一阵后怕,头压得更低,告罪道:“扰了狐君修养,实乃罪过。这就带人退下,近几日不会再来这村庄。请问狐君还有什么吩咐?”倾风心中震撼不比他少。猜过狐狸在妖境会有点地位,想借他威势一用,却没想到如此有效,手指摩挲着白泽的妖力碎片,怕对方久留看出端倪,只想尽快打发,冷声喝道:“滚!”王道询此刻巴不得听见这字,高声应道:“是!”拜了一拜,躬着背倒退着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