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仿性的演员其实很多,不同的是,他们看过一次便能在脑海中临摹,如同将柯屿那个对镜对片的拙劣过程在脑内虚拟出来,而他不行,便只能靠反复练习来强调。商陆反复回忆他以前的表演片段,难怪他表演的模式化很重。“你是不是看了很多舞台剧表演?”柯屿呼吸一轻:“你怎么知道?”“舞台表演和电影表演是不同的。”商陆淡淡地说,“舞台表演需要放大,电影表演需要的是内在的生命,这句话是夏尔·迪兰说的,你应该知道。”柯屿点点头,辰野帮他报过一些表演培训班,都是三大院校里出来的名师和知名演员,他听那些老师说过。“舞台演员全身都在幕前,动作必须准确,必须能够适应任何角色,中世纪的庄园大小姐和侍女都有各自的行、卧、站、立,他们必须准确地传递、放大。舞台剧演员的神情即使是第一排的观众也无法看清,但他必须保证从池座到包厢,从第一排到最后一排的观众都能明白他在快乐,还是不快乐。”“所以台词和肢体的准确、有力就很重要。”“确实。电影表演不一样。”商陆静下,等柯屿自己接话。“电影表演……镜头景别决定了大部分时候,情感和情绪要从脸上的表露。控制表情和眼神就很重要。”“是这样,好的演员,眼神一定是有戏的,用最细微的脸上的变化,去传递情感、情绪和故事的变化。”柯屿客观地说:“眼神戏模仿不了。”“‘脸部状况和表情是精神上的经验。’”“又是谁说的?”“自己去查。”被柯屿在被子低下踹了一下。商陆顺时按住他,“别闹——你摄入了大量的舞台剧表演经验,好坏都有,现阶段坏处比好处多,但是将来,好处又会盖过坏处。”柯屿心里忽然生出惭愧。他怎么连努力的方向都找不对?“现在很多电影演员去演话剧锻炼演技。”“有所耳闻。”商陆略停了会儿,“舞台剧的确锻炼肢体语言,但如果照搬到镜头前,就会很浮夸、模式化,看着会滑稽——”他抚了抚柯屿的头发,“不是说你,就算是最顶级的舞台剧演员也会有这个问题。”柯屿笑了笑:“谢谢,有被安慰到。”“电影表演艺术,在导演艺术的统领之下,演员的表演从本质上来说,也只不过是导演的媒介之一,跟摄影、剪辑、配乐、打光一样,都是服务于最终成片的一环、一种工具。”“不好听。”柯屿犟道,“不爱听。”商陆笑出了声,把人往怀里紧了紧,“嘘,别任性,好好听。你要了解到这个本质,才能理解一个导演眼里的表演艺术究竟是什么样的。笼统地分类,一个导演的风格分成现实主义和形式主义,这个你应该懂。栗山老师,是什么风格?”“形式主义。”“我呢?”“一样。”“半对半错。栗山的确是形式主义导演,我来告诉为什么他钟爱你。在形式主义导演的镜头下,表演的的精湛程度不是最重要的,他的形象、气质、镜头感、氛围感才是最重要的,这些都是你的天赋,所以他坚持用你,至于角色的完成度和对剧情的贡献,他可以靠剪辑和镜头完成,有时候演员发挥得很好,后期都可能会因为蒙太奇的使用而被剪碎——这部分明白吗?”柯屿点点头,“明白。”“形式主义的导演不捧演员,个人风格强烈,观众爱上的往往是导演本人,而不是某个主角。除非人物很出彩。他给你的角色都不错。”“但是他也捧出了很多影帝影后。”“一个导演的风格是变化的,甚至根据题材有相应的调整,他也有现实主义片子,你回忆一下,是不是现实主义片子时,你挨骂的次数会多很多。”“你才挨骂。”商陆失笑,亲吻他的额头:“好,你没挨骂,你的栗老师对你最好。”听着有点吃醋。“我在丽江时跟你说过,他对你是一种消耗,指的就是这层意思。”柯屿明白了,就如同他演了很多年,逐渐沦为栗山影像中的一个标志性符号,一个画面图腾。角色虽然是他演的,但事实上不属于他,只有粉丝才会把这些当做是他的实绩心心念念,在普通观众眼里,只有「栗山」这两个字。“你刚才说我也是同样风格的导演,其实不对。「偏门」这部电影会是两种融合,拍摄上,更贴近现实主义,你可以回忆一下,远景、特写、和长镜头很多,这类镜头在时间和空间上给了演员一段完整的演绎空间,所以很考验演技,这是我当时选苏格非的原因,也是你吃这么多药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