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屿手指摸向他的下巴,确实有点扎人。商陆“啧”一声拍开他,“老实点。”明叔走远了,点一根烟,透过红星闪烁的烟头来彰示自己走得够远。“有没有受伤?我看视频里有颠簸,有没有撞到哪里?”商陆的大手顺着骨骼肌理摸索游移,确认他的安康。又问:“为什么不让果儿跟着一起?”再问:“那个私生怎么处理?”问了这么多,柯屿回他一句“依法处置”。明叔偶尔也忍不住要回头看。影影绰绰的,只觉得两具身影交融得紧密。人接回了云归,却安排到了客卧。之前已经登堂入室了,向来是在主卧大床同床共枕,刚刚隐约雀跃起的心又渐渐回落,柯屿神色如常地说晚安,目送商陆的背影离开灯光所笼罩的地方。“商陆。”他叫住他。商陆回首,看到柯屿嘴唇动了动,却最终说:“没事。”回书房,屏幕点亮,根据场记打好的记录,未梳理的片段还剩五分之一,距离二次动工时间也只剩下四天。明叔送咖啡进来:“今天准备几点睡?”“争取四点。”四点,还争取。明叔严厉地说:“你继续这样,等明天夫人打电话来,我可就实话实说了。”商陆戴上眼镜,手指在触摸屏上点击,“这几天陪好柯老师。”明叔面露意外,“怎么,你不陪他?”不要以为他这个老头子没发现他一次比一次更频繁、更久地进画室。那里有已经完工的柯屿肖像油画。商陆没回,只说:“下次不要再擅自做主。”“我不接,你不也去了?我好歹帮你安然无恙地接回来了,好过你扑个空。”明叔不无调侃,想起什么,又转为忧重之色:“快半个月没睡过整觉,高速路上开一百八,你是不是嫌自己命长?”看到兰博基尼刺破夜色,他那一瞬间心跳都停了。柯屿不知道,只有他清楚商陆精神有多疲惫,一天要喝几杯咖啡浓茶提神。他是疲劳驾驶,而且是疲劳超速驾驶。商陆点开整理了数百页的电子笔记,“以后不会了。”“明天……”“不要让他进书房。”或许是这几天觉睡得太多,柯屿醒得很早。拉开窗帘,以为会看到商陆在坡道上晨跑的身影,却没有。明叔似乎无事,陪他去沙滩上转悠,带他去喝咖啡吃葡菜。从别墅区到白沙滩有业主独享的缆车,全程差不多十分钟,海岸线呈弧形在脚下延展。海看到了两看相厌的地步,明叔让他自便,只有书房禁入。柯屿明白了,商陆来找他,是事发突然的本能,本能过去理智归位,他又退回到了冷静期的状态。私生的视频屡删不止,起了恶劣的示范,有人匿名威胁给他私信,发了详细的住址,称要半夜来找他谈谈。警是报了,但家一时之间回不去,纵然知道在云归别扭,柯屿却也没别的地方可以逗留。好在商陆也不是完全不见他。莫名其妙出来喝水的次数就挺多的。饭也好好在餐桌上吃。下午在泳池边喝茶看书,商陆握着水杯出来,胡子刮干净了头发也打理好了,在他眼前晃一圈,话不多说,没事找事地叮嘱他好好琢磨剧本,又似乎淡漠地走开。柯屿被他数落得懵,明叔倒是躲在玻璃门后快笑背过气。商陆的画室他没进去过,明叔既然请他自便,他便有点兴趣。那里面每幅画都贵得够他三部电影片酬,近乎无尘环境,冷气也低。他不好冒然进,在明叔的陪伴上换了双鞋才进去。他对商陆的艺术便好有多种想象,左思右想猜测他该是偏古典的,但墙上挂着的画却让他症愣。有两幅画,他驻足其前久久出神。一副,是蓝色的幕布上画着玻璃花瓶和白色的花朵。一副,是沙漠里奔跑着的一头小象。“常玉。”明叔交叠双手站着,陪他一起仰面观摩,“这个画家叫常玉,是少爷最喜欢的画家。”柯屿对美术没有什么造诣也无见闻,“是中国人?”“是中国人,出身晚清富贵家庭,第一批赴法留学的艺术家之一。”明叔观察他的神色,见他默不作声,淡笑问:“喜欢?”“简洁。”“还有呢?”“天真,轻盈。”“有人这么评价他,精准、纯粹,充满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你很有直觉。”明叔目光中流露赞赏,“说明你和他有缘。”柯屿静静站着,把这个名字默记进心里。这两幅画以前挂在商家住宅,有宾客来访参观,都雷打不动地要问上一句:“佳士得?苏富比?很贵吧?这可是收藏界炙手可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