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陆拎起桶,两条活物随着清水在空中抛出一道澄澈的曲线,一齐落入充沛的山沟中。柯屿蹲下身:“好没礼貌的小东西。”商陆跟着蹲下,那两条灰不溜秋的东西早就没影了,他笑了一声:“你无不无聊。”柯屿搭着腮,看了会儿水上的波光,扭头看商陆:“男朋友,跟你打个赌。”“赌什么?”“赌你现在不敢亲我。”商陆:“……”好笑地看着柯屿:“那你是想赢还是想输?”“输了的人欠一个真心话大冒险。”商陆叹一口气:“过完年三十岁了,小岛哥哥。”柯屿脸一黑,继而嘴边被商陆很快地亲了一口:“你输了。”柯屿小小地勾了下唇,遗憾地说:“我输了。真心话大冒险?”商陆站起身:“留着。”·木板被钉上时有多用心,摘下时就有多麻烦痛苦,但钉子被一颗一颗拔下,光从缝隙中一点一点透入,继而终究把整栋老屋子重新照得亮亮堂堂得——看着这个过程,柯屿咬着雪糕心里很畅快。何况干活的人又不是他。商陆卸下最后一块木板,十几度气温的天气里也出了一身薄汗。他慢条斯理摘下染脏了的白手套,扔进柯屿的怀里,又弯腰从他嘴里抢了一口冰。剩下的事不需要他们处理了,交给阿华姐打扫就好。机票已经处理好,商陆合上行李箱——眼睛尖,在简单叠好的几件衣物中发现了露出来的信封一角。他抽出,上面写着“商陆收”。柯屿在另一个房间跟盛果儿通电话,他拆开,里面一张奶白色的哑光卡片,上面只飘逸灵动的四个字“我喜欢你”,下面是柯屿的签名,后面跟着一个小小的爱心。当面死活不肯说,却在临别前偷偷塞进别人行李箱。一个字一个钉子,商陆一颗心被这四颗钉子钉得严严实实心甘情愿。他成全了他的自矜,把信封重新掩了回去,装作没有发现。柯屿还记着诓骗汤野的话,打开主卧的一只螺钿小立柜——这是这栋房子里最贵重的家具,是当年奶奶的父亲给她打的嫁妆。镶着铜环的对门吱哑一声拉开,铺着绒布的第一层柜板上,放着一套黑色的寿衣。柯屿小心翼翼地取出,闻到一股令人安心的樟脑丸的香味。他细细地摩挲,掸掉上面的浮灰,继而收到了行李箱底下。·停车场更靠近小镇中央,一路上坡,商陆把两人的登机箱合拢并推,与他并肩而行。滚轮的声音回荡在湿润的晴空下,不时有拆板子的撬钉子的声音,仓库洞开,推车拉着货物进进出出,一片忙碌的静谧。商陆走着,感到手指被柯屿勾住,心中一怔,继而被他完全牵住。往来路人不多,但不是没有。柯屿戴着渔夫帽,听到商陆低声问:“怎么不怕被人看到?”他心情很好地笑了一声,更紧地牵住:“放心吧,我们潮汕人才没这么闲。”“那在忙什么?”柯屿瞥他一眼,笑道:“喝茶,和发财。”到停车场,特斯拉果然安然无恙,只积了厚厚一层被落叶和枯枝,都是被雨打落的。商陆一一扫过,柯屿倚着敞开的车门边抽烟边等,拿他当一道景了,两手插在裤兜里懒洋洋地看得起兴。“少爷,帮个忙。”商陆叫他。“少爷我金枝玉叶。”柯屿咬着烟含糊答他。商陆忍不住笑,等忙完了,把人按在座椅里狠狠亲了一番。到跨海大桥收费闸口,红灯绵延,车子一直排到了滨海公路上,都赶着进市里。对面上岛的车倒是不多,零零散散的几辆,从柯屿半开的车窗边唰地驶过,激起浅浅的水雾。这是双向的两车道,两车擦身的距离很窄,窄得足够看清对方是什么面容。柯屿从挡风玻璃前瞄到宾利的前脸时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等车驶过转弯——即将擦过的瞬间,他避无可避,猛地探过档位,将商陆拉过来亲了上去。多少年找镜头躲镜头的经验,练就了他绝佳的直觉。他不仅背过了身,还把商陆的脸挡了个一干二净。等过了一分钟,柯屿才放开了人。“粉丝?”未及听到回答,那边电话响起。柯屿知道自己必须接。手机震动三下,他镇定地挂上了蓝牙耳机,却不敢立刻去回给商陆一个眼神。“通桥了,我让阿州来接你。”汤野的声音出现在入耳耳塞里,恍如隔世般的清晰。柯屿控制不住——甚至不知道什么缘故地反胃了一下。很轻,只是胸口小小地起伏了一瞬。他不动声色地忍了回去,把耳塞稍稍往外摘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