涌出的拥抱冲动到头来还是被硬生生遏制住,他一把握住商陆的手——冰冷得可怕。一个刚洗完澡出来的人,是不应该这么冷的。商陆很轻地颤了一下,好像做了一场梦刚醒,迟钝地牵起唇角,无声地笑了笑。柯屿更紧地握着他,感到他掌心冰冷的潮湿。那都是他刚刚出的冷汗。商陆看不见,可他看得见,他明明看得见商陆的眼睛本能张大,却什么影像都捕捉不到的仓皇茫然。“对不起。”“——别开灯。”商陆出声制止,顺着胳膊一把将柯屿紧紧抱进怀里,耳边听到一声吃痛的闷哼。胳膊瞬间松了些,却并不放人。商陆低下头,眼里什么都看不见,仅凭呼吸读取柯屿的存在。他低声问:“背上的伤还没好?”柯屿顿了顿,“好了。”“那我……”商陆的话没说完,只有两只胳膊重又用力地、越来越用力地箍住他。柯屿只是一瞬间的僵硬,但到底没有挣扎,顺从地被商陆紧紧地拥住,胸膛相贴,颈侧被埋进他英俊的脸庞。“怎么这么怕黑?”柯屿轻轻地取笑,手贴上他的后背。声音闷着,轻描淡写:“小时候有个家政阿姨的小孩夭折了,她觉得命运不公平,就把我藏了起来。”“藏了起来?”“嗯,藏在家里楼梯间的地下室里。”“后来呢?”“不记得了,我大姐说,警察把我找到时,我正睡着。”柯屿弯起了唇,“几岁的时候?”“四岁。”“好乖。”商陆听着有些郁闷:“后来一直做噩梦。”“夜盲症跟这个有关系?”“不是,这个是先天的。”“上次跟我一起关在衣柜里,你怎么没那么紧张?”“因为你在。”顿了顿,“因为知道你在身边,模模糊糊还能看清你的脸,也就不紧张了。”柯屿被他抱出了汗,动了动:“是不是抱够了?”商陆答得飞快:“不够。”“弟弟,”柯屿戏谑,“虽然今天是我做错了事,但也不是你得寸进尺的借口。”商陆只好依言放开他。柯屿用灯光照着,陪他回房间,而后在四处橱柜里翻找了起来,半晌,真找出半截红蜡烛,“好了,不用怕了。”用火机点燃,又去楼下找出了烛台,立在了商陆的床头。“这可是我奶奶求神拜佛用的蜡烛。”柯屿开玩笑,火红的烛光跳了跳,他的笑有一种淡漠的温柔。商陆低声唤他:“柯老师。”“嗯?”“如果有一天拍爱情片,我想把停电的这段放进去。”南方冬夜的闷热潮湿,台风前的山雨欲来,跳断的电流,萦绕着香氛的浴室,一盏打着的手电筒,一个靠着门框抽烟的男人,一种欲盖弥彰不说话的氛围。柯屿静默,好像真的置身在了镜头下,身上冒出燥热的汗。他从烛台上直起身:“……随你。”他下楼去,摸黑冲了个冷水澡,又打开门,站在门口吹了几分钟的风。雨停了,路上的积水倒映出圆月,遥远的海边,风下涌着巨浪。他静静地抽完了一支烟,感到浑身的躁动都冷却下来。以前觉得喜欢上谁很难,现在知道了,原来假装不喜欢也很难。不知道这场停电要持续到什么时候。第二天早上醒来时,天气似乎有了好转迹象。空气中涌动着雨后独有的清新,混杂着淡淡的海洋气息。云被吹散,露出奶白色的天空。柯屿第一反应是看手机电量——好歹是充上了。小房间里没人,柯屿下楼去,见商陆蹲在门口,逗一只小土狗。“怎么起这么早?”他跟着蹲下,对小狗伸出手啧啧两声,说一声“早啊”。商陆听得笑起来,“狗有早安,人没有?”柯屿搭着他的肩膀起身:“狗有早安,人有早餐——等我洗漱好带你去吃,有一家海鲜汤配粿条很好吃。”到镜子里一看,头发乱得惨不忍睹,眼神里却是压抑不住的笑。心情和天气一样好。柯屿对自己笑了笑,摇了摇头:“跟狗比。”他平常穿衣服就简单,回了家乡更是从头到家一身优衣库完事,连帽卫衣运动裤配帆布鞋,渔夫帽压着脸,看着就柔和舒服。木门落锁,商陆跟在他身后在窄巷内穿行。台风的预警让岛民心慌,到处都是搬货物钉木框的忙碌身影,但生活还是要过,沿路两边该摆的摊位一个没少,箩筐簸箕里盛着鲜灵灵的瓜果蔬菜,红色水桶里游着河鱼,海鱼贝类则整齐码着。称还是古老的杆秤,电动车腾挪转移灵活又拥挤,讨价还价的声音都是潮汕话,商陆只能听个热闹。他偏过头看柯屿,对方破天荒没有戴口罩,一张明星脸坦然地暴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