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华踪迹不明,显然是某股力量在刻意为之。但天道又哪会管这些鸡毛蒜皮?不过是强横专断的某位尊者,在向千里之外的他们宣誓主权。昆仑眸光渐暗:“玄螭……他想逼我们现身。”“你又要冲动?”马面侧目道,“都忍了十几年了,还差这一时半会吗?”“已经十几年了。”昆仑摇了摇头,“我怕我等不及,更怕师尊等不及。”马面撇了撇嘴,正想劝他几句,忽然脸色巨变,五指收紧,捂住了胸口。昆仑:“怎么了?”话音传到马面耳朵里,只剩下了一连串尖锐的嗡鸣。他佝偻下腰,心头剧烈的刺痛,就好像是被人硬生生剜下了一块肉。马面神情惊悸,立刻意识到这是孪生子之间共通的心灵感应!“牛头……”他瞪大了眼,喃喃道,“牛头出事了!”昆仑的右眼皮不合时宜地跳动了一下,豁然起身:“——你去哪!”马面反手揩去嘴角涌出的血线,跌跌撞撞地化作原身英招,双翅扇起流火,腾空而去:“昆仑海!”昆仑暗自咒骂了一声,心头涌起不详的预感。正当他提起剑,打算一同追上时,游离在外的神识忽然传来波动。昆仑硬生生地刹住脚跟。中州大陆四面八方的景象,透过神识一齐汇聚进他的脑海。有涛声、有蝉鸣、有天风、有花开。尘世广袤的喧嚣被他隔绝在外。昆仑意念深入,锁定了一道微弱而纯净的气息。那好像是……莲华的魂魄?!……昆仑海底,依旧是那样死寂。在被玄螭押解回来的路上,莲华已经停止了哭泣。事实上,即便是方才,他也只不过是声情并茂地干嚎了几声。但眼眶难免微红,兔子似的,格外惹人怜爱。浅灰色的瞳孔被水雾打湿,趋近于透明,却有些冷,泛着扑朔迷离的光,像是倒映着另一个世界的风景。莲华的脸孔很是平静,不知在思考些什么。玉蝉窝在莲华的心口,小心翼翼地觑着主人。虽然看不透对方的情绪,却因此更加好奇。无常究竟是多情?还是无情?这个问题困惑了玉蝉很久,答案总是自相矛盾。说多情,自然是多情的。诸天神佛里,无常是最格格不入的一个。他做事随心所欲,一向不遵循规则,更不懂何为绝情弃爱、六根清净。明明出身尊贵、毫不费力就能过着无数凡夫俗子梦寐以求的生活,却又能为爱堕魔,毫无留恋地将荣华舍弃。无常爱很多人、爱很多事。无论那个人出身高低贵贱、又或者是路边的一株野花野草,也无论那件事是风雅高尚,还是某些被嗤之以鼻的低亻谷癖好。——但凡能让无常动心的,他都会一桩一件认真对待。这样的主人,却也是最无情的。正如酆罗地狱里那个艳名远播、又恶名昭著的鬼差,无常以玩弄人心为生,以他人的爱欲为食。把别人对他的好,都当做理所当然。这般招摇的行事风格,说是恃靓行凶也不为过。但偏偏如此,三界六道里却有数不尽的生灵被他吸引,一个个抱着不信邪的想法,前赴后继、妄图得到无常的真心。自以为能将人驾驭,最后反倒成了沉陷泥潭、不可自拔的那个。相比之下,无常的生命里,就没有“拖泥带水”这四个字。他的爱只给自己爱的东西。爱便爱得义无反顾,断也断得利落决绝,留给世人的只有一个潇洒的背影,就好像永远立于不败之地,伤的总是他人的心。“咔——”玉蝉默默地握紧了拳,望向不远处的动静。即便心知此刻的念头有些傻,却还是没来由地相信,自己会是那些排着队想要打动无常的人里,最特殊的那个。黑暗的洞穴里,玄螭拿出了一方黑色的玉匣。玉匣表面尘封着两道白色的符篆,上面以鲜血密密麻麻写满了梵文。莲华终于缓慢地动作了一下,望着那方泛着诡异色泽的黑匣,毫无生气的眼瞳里,竟泛起贪婪的光。他感到一种心跳加速的错觉……仿佛只要等到匣子被打开,就能触碰到天道的终极。玉蝉的心也跳得飞快,却不是因为激动,而是紧张。回到深渊的路上,无常告诉了他制作活傀儡的方法。是将人的魂魄从肉身之中剥离,然后封存在一方玉匣之中。这样做既能不让魂魄消散、区别于真正的死亡,又能抹消人的意志,使原本的躯壳变成一副听凭调遣的行尸走肉。然而,对大多数人来说,被制成活傀儡的滋味,还不如死了——人的魂魄被困在玉匣之中,无法活动、更入不了轮回,却还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躯壳受他人的思想操控,顶着属于自己的面貌,做出无数违背本愿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