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六月末,出了院子之后太阳便直直地射在人身上,有些发疼。
沈望渊从相府后门走出,走了约莫半刻钟后便倒了一小巷之中,他稍整理了衣襟,便敲门道:“灵儿,是我。”
过了片刻,门从里面打开,郭灵只看了他一眼,便收回目光,低着头走出,将门合上,轻声道:“走吧。”
经历了一遭家破人亡后,郭灵也不再如之前般胆怯,在这段时间,她经历了之前从未遭受的很多事情,地痞的调戏,生活的窘迫,让她不再是那个只要一对外人说话便结巴脸红的姑娘。
她走在前面,沈望渊跟在后面,出了院子之后,二人分别进入一辆马车之内,没有多说过一句话。
二人此行的目的是天牢。
尽管已经做好了准备,但在踏入之时,郭灵仍然被里面的情景吓到浑身一颤,沈望渊揽住她的肩,又被避开,只能有些失落的说道:“别怕,我就在你后面守着你。”
郭灵长睫微颤,忍着胆怯继续往里走,去找郭夫人被关的地方。
这是沈临川的要求,若是想放走郭灵,必须要从郭家人口中得到有用的消息来交换,用消息来换郭灵的命。
天牢往里走,最中间的地方挂着一个鲜血淋漓的人,浑身皮肤被剥下,只剩下血红的肉和无处躲藏的血腥气还残留。
郭灵路过时大着胆子抬头望了一眼,见被吊起来的人是一名男子时才悄悄送了一口气,将胸腔中的酸涩忍下,下一刻又扶着木柱不由得干呕了两下,小脸上尽是煞白。
沈望渊看在眼里,心中心疼,却不敢再去碰她,只能站在她的身后,等她又缓缓站起时才跟着她继续走。
天牢里,后面关着的尽数是郭家人,他们面上尽是绝望与麻木,在郭灵走过时,眸中才有了一丝旁的情绪,恐惧、担忧、讽刺亦或是得意。
而郭灵一直走着,一直等到了关着郭夫人的地方,才停下脚步,她的眼眶通红,好似乞求般望了沈望渊一眼,眸里早已经蓄满了泪水。
沈望渊从狱卒手中拿过钥匙,亲自给她开了门,然后站到一旁默默注视着她。
母女二人没有多长的说话时间,郭灵和郭夫人哭了会儿后便走了出来,她擦净脸上的泪痕,走出天牢,将沈望渊带回了郭家。
在郭夫人的院子里,最角落的那棵杏树下,埋着一个木匣,郭灵去时,木匣早被寻出,院内已经被掘地三尺,没有一丝遗漏的地方。
她将木匣捡起,擦净上面的泥土与灰尘,拿出匣子内早已经断成两截的木钗,轻叹了一口气,说道:“这根木钗,是我幼时跟着娘亲刻的,据说长大后将亲手刻的钗子交给心上人,便可换得一段好的姻缘。”
她一边说着,簪尾扎进簪身子,轻轻一扭,便有一轻巧的绢纸落下,“但是你看,这根钗子被我娘改过了,早已经不是我从前刻的那根,如今钗子也断了,我和你之间,也不会再有任何可能。”
“我知晓你的心意,你也知晓我的,”郭灵转过身,将那张绢纸交到沈望渊的手中,然后轻轻抽出自己的手,淡声说道:“这就是我娘知道的全部,我明日便会离开京城,去投奔我娘的旧友,你莫要念我,也不要去寻我,往后若是娶亲,好好待人家。”
风过,将薄薄宣纸吹的作响。
二人之间不会有可能,一丝都无。
这是两个家族之间的仇与恨,永远不会湮灭。
沈望渊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送别郭灵,再回到沈府,他只记得自己在屋里坐了好久,哭了好久。
施玉儿来看他时,他正如一三岁小儿般缩在墙角,默默抽泣着。
施玉儿在厨房拿了藕粉糖糕,打算来这儿问一下沈临川何时回来,却不料见到他如此,一时间进退两难,最后还是走上前去,柔声问道:“藕粉糖糕,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