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利被通知与方主任一同到厂部开会。他侧头对临桌的中年男人想说什么,但中年男人埋着头专心致志地在绘图板上划线,耳朵像关上一样。徐利叫一声:“段工,段工。”段工精干利落的一身工作服,袖子高高卷起来,三七开的分头梳的一丝不苟。他几乎把头碰到了绘图板上。他眉头紧锁,自言自语着:“要我说,摇臂的材质稍微变动一下,摇臂就会为整个采煤机产品做重要贡献。你说是不是?”徐利轻轻摇头,不屑地微笑,他不去接段工的话头,而是说:“段工,我和方主任去一下厂部开会。要是有急事给厂部电话转叫一下我。”话说完时,他已经转身走出去。段工望着徐利走出去的背影,一种被侮辱和奚落的愤懑堵在胸口,他抬起僵直的脖子和头。嘴角紧紧抿一下,使劲咽口吐沫,然后对办公室一角的年轻女技术员幽幽地说:“不是我说呢,像徐利这样的年轻人,仗着自己是名牌大学生就觉得自己了不起了,啥也听不进去,自以为是,要放过去早就被发配到下面当工人去了。”他还嫌不够,索性恶狠狠地说,“高傲自大自以为是,还好打小报告。而且仗着有新主任后台,为所欲为……”他可能发现年轻女技术员相信他了,因为女技术员不住地在点头。他得意地继续说,“你看的吧,徐利,过不了几天就得走人,从铸造车间走人。”年轻女技术员疑惑地问一句:“你不是说徐利有新主任做后台吗?还走人?”段工噗呲笑了,他眼睛里透露着满满的怜惜和关怀,用一种成熟男人特有的沉稳音调说:“你听我的话没错,咱们车间新来的方主任其实就是个过渡实习主任,在铸造车间呆不住,最多待半年。不信你看着。所以说,跟得那么紧有啥用?人家是大厂长的红人,说升官就升官了,能顾得上你?是吧,所以别瞎浪费特时间。”刚说到这儿,突然门被重重地一推,徐利匆匆进来,说:“忘了拿材料了。”说着在抽屉里翻腾一遍。正在说话的段工又开始埋头划线。他不吭声。待徐利再次匆匆推门出去后,段工又抬起头幽幽地说:“所以说,需要跟对人,跟不对人就会鸡飞蛋打。不信你看的。”一旁听段工说教的年轻女技术员频频点头,连她自己都点头点得有点不好意思了。她暗暗地希望别再点了,否则非把自己脖子点酸了不可。本来画图已经画得脖子不舒服了,还得一个劲地附和着段工。因为段工是技术上一把手,技术组的老前辈,轮在铸造车间的时间算是元老了,连徐利也敬段工七分。年轻女技术员听着听着忽然脸一红,想起来一件事,是她听同学说的,她见段工稍作休息,马上讨好地说:“段师傅,我听我们同学说又有一批出国的计划。”段工一愣,一脸紧张地问:“是?谁说的?”“我们同学,她们正好在总师办实习呢。”“是?”段工故作镇静地轻轻咳嗽两声,平静中参杂着一丝不屑和见多识广,“实际上一机械这样相当于地市级的国营企业,原来属于一机部管,后来归了省机械厅,这种出国的事太多了。像我们大学同学,有的在机械研究所,有的在润滑液压研究所,有的在技术处,经常出国,出的太多了。”这句本来为炫耀自己见识多关系广的话,一待出口,段工突然停住不说了。他意识到自己还没出过国,而徐利刚分来三四年的大学生不仅去过英国,而且还当上了组长。就因为他是重点大学毕业生,就凭这一点就吃香喝辣的,有点太过分了吧。他暗暗发誓,这次出国如果铸造车间有份,一定要争取一下,不能让徐利都把好事占了。:()车间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