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星辰边拉开椅子坐下,边朝程立秋使眼色,示意她擦擦眼泪,待对方的情绪稍有缓和,他冷不防敲了敲桌子:“你最后一次见钱桐是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程立秋立刻警惕起来。
“虽然钱桐所在的中专属于寄宿制,但她每天都是回家住,所以你最后一次见钱桐是什么时候?”庄星辰追问。
——钱桐静静地躺在解剖台上,焦黑的尸体被处理过,腹腔的切口范达采用一种巧妙的缝合方式,乍看上去并不明显,十五六岁的花季少女,本不该以这样一种残酷和丑陋的形象呈现在众人眼前。
“欸!太可惜了。”范达把白布仔细盖在钱桐的尸体上,“对了,我还发现了一些特别的地方。”
“什么?”原昕问。
只见范达扯着白布一角慢慢掀开,指着拼接上去的右腿骨:“这孩子的右腿曾经断过,你看就是这里,根据上面的骨裂愈合程度判断,应该有三四年的时间了,另外除了肋骨断裂,我复检的时候还发现她的两个手上臂外侧也有骨折线;由于她入水后火焰熄灭,后背的部分皮肤得以保存下来,而且有些伤痕在死后一段时间才会显现,她的后背有被木棍击打的於痕。”
雪白的灯光下,程立秋瘫坐在铁椅里,她悲伤的瞳孔浸满泪水,看上去弱小又可怜:“我最后一次见她是在三天前的晚饭……她总是这样只要我唠叨几句,她就不耐烦地跑掉,现在倒好,死的这么惨。”
“这孩子身上的伤新旧都有,如果不是经常打架,那就是被打。”
原昕耳边不断回荡着范达的话,他的心里隐约有了猜测——钱桐虽然上了中专,但是成绩始终是年级第一,这样的孩子打架的几率有几成?
他牙关紧紧咬着,把钱桐的尸体照片重重撇到程立秋的面前,然后字字泣血道:“孩子丢了你的确报过警,可辖区的派出所民警说你提供完信息就再也没有过问过,一个母亲丢了孩子,不能说天天蹲守派出所,起码应该隔三差五的关心吧,可你,一次都没有!”
“刚刚叫你认尸,你也只是匆匆看了一眼,先不说家属见到尸体的反应各不相同,可你却是十足的心虚,你在害怕,你在怕什么?!还有从开始到现在你一直在抱怨自已的女儿,她到底是有多叛逆,才会叫你这么不待见?”原昕起身来到程立秋近前,一手拍在钱桐的尸体照片上,强压着怒气低吼道:“你好好看看,钱桐她生前曾遭人长期虐待过,你再看看她的右腿,是我们蛙人同事花费近十个小时才打捞上来的,这条腿曾经断过,你看清楚,钱桐到底遭受过什么?!”
庄星辰飞快地朝单面玻璃一瞥,然后做了个剪刀的手势,单面玻璃外的孟媛会意,告诉身旁的书记员把这段监控剪掉。
程立秋吓得蜷缩在铁椅里,不敢抬头和原昕对视,原昕心里的怒气尽数发泄,少倾,他大步走回座位,庄星辰关切道:“还好吗?用不用歇一会儿?”
原昕摇摇头。
庄星辰抬眼望向对面的程立秋,然后往自已两个手臂的地方点了点,面色异常阴鸷:“钱桐的手臂也曾经骨折过,这两处伤一处是陈旧伤,一处是新伤,作为母亲你应该知道是怎么回事吧?”
程立秋一听顿时吓得目瞪口呆,不过她很快就恢复如常,镇定道:“我不知道啊,你们也知道的,孩子这个时候是叛逆期,跟人在外面打架也说不定啊,再说,我一天也很忙的,怎么能全都知道啊,难道一天天都看着她吗,那我们娘俩就喝西北风了。”
“新伤你不知道,那旧伤呢?”庄星辰盯着程立秋闪躲的眼睛,问道:“钱桐的腿伤在那时候应该很严重,甚至住过医院,这你也不知道?”
程立秋想了想,回道:“啊,那是大概三年多以前吧,她淘气地爬树,然后掉下来就摔骨折了,警察同志你们就问一些过去的问题,这跟她的死有关系吗?”
“有没有关系我们警察自有判断,你只管如实回答就行。”原昕在一旁插道。
“你和程立秋的关系怎么样?”庄星辰问。
“很好的,”程立秋不假思索就回答:“她那个没责任感的爹说不要我们就不要,是我辛苦打工来供养她,我们相依为命,当然很好的。”
“钱桐在学校有来往密切的闺蜜同学或者校外交好的朋友吗?”
“啊?”程立秋顿时一愣,似乎对于这个问题有些惊讶,她缓了两秒后,回道:“这我……真的不太清楚。”
人心难测
庄星辰透过程立秋变幻莫测的神情大致可猜测到——
第一,这个母亲对于相依为命的女儿并不关心;第二,程立秋对于钱桐身上的伤有隐瞒。
但是,这里出现了一个关键点,那就是为什么钱桐会被人砍下右腿,如果是程立秋想隐瞒自已虐待女儿,故布疑阵,那这也太巧合了。
各种错杂的猜测、疑问、惊怖和忐忑在庄星辰大脑里来回乱窜,在一切没有确切的指向性证据下,不能随意框定动机与嫌疑人,他用力闭下眼睛——
但是,他知道那不是错觉,钱桐被砍断的右腿似乎又不是巧合,是故意摆在自已面前的吗?
那是叶书欢的杰作。
可这又有些违和,杀了一个不相关的人来刺激自已的目的何在?提醒?恐吓?亦或者别的什么?
队长办公室并未开灯,只有电脑的幽光映亮一小块地方,庄星辰坐在皮椅里,手里掐着钱桐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