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给你接的骨?”就因为爱,他得看,也得问,问完了更珍惜,更感激。杜若两只小拳头贴在他胸口,比从前胆子都大。“还有谁?阿史那啊……”她理直气壮地说。“他们突厥人有种草药,嚼烂了,和血混在一起,用来接骨,痛是痛的,像火烧,可是长起来快,长好了,两个人的血肉融在一起。”李玙呼吸一窒,七年,他只有她委托匠人雕刻的紫玉坠,阿史那的血肉却能贴在她的伤疤里永远凝结!“突厥人傻,割开了掌心才想起我是长安人,恐怕跟他的血肉犯冲,又舍不得割我,更不可能去割星河的小儿子,来回愁了好久,说……”杜若有点得意,举着李玙的袖子遮住脸。李玙用力抓着她的手腕。“他说什么?”杜若的脸在袖子底下竟然胀红了,咬着下唇期期艾艾解释。“说要是把我治死了,他也不管什么阿布思的恩情了,就陪我一道去。可是没事啊,我现在好好的,走路没有一瘸一拐。”李玙从没想过要听她亲口说这些,喉咙翻滚起热辣辣滚烫的玩意儿,说不清是吃醋还是自恨自悔。是他教杜若的。指望马匹在千军万马中认出你,拼了命地回来救你,不能靠鞭子、匕首,而是要与它对视,帮它洗澡,跟它玩耍取乐,信任它,也博得信任。他不能遏制去想象杜若‘驯服’蛮子的画面,无比地渴望细节,自尊心又不允许他问出口,只能嘀咕。“字都不会认的蛮子,一本医书没念过,你也敢让他下手治!”杜若轻俏地哼了声,撞上他愤愤目光,有些得意,也心痛,小心翼翼,但掩不住好奇的样子。“那只有我跟他,不治就死了,照你说,我便不该让他碰吗?”李玙忽然心虚了。他当初便是从阿璘手上抢的,倘若没有他操纵摆弄,杜若本该落选,那难说柳绩会不会退掉杜蘅的亲事,与杜若结亲。总之不管是谁,官职多么低微,都不会让她涉险,不用学骑马,更不可能随同罗军去到西南西北,被马蹄踩断脚踝——单说肉身之苦,杜若所受,比他不相上下。可他是自甘自愿的。杜若呢?全是受他拖累。李玙端着她的下巴,认真道,“自然应该,保住性命最要紧。”“不是。”杜若挣开他的把控。“你真的不生气?你不是还要比……谁厉害?”李玙一口血差点喷出来。小娘子从前百般伶俐,贴心贴肺,不叫他烦恼一刻,如今心都飞了,就非要问个究竟。他情急道。“比比比!赢了如何?赢了你不随他去?”她目光往下出溜,像是看□□,又仿佛只是沉思着垂了头。“……当真比我强?”杜若想了想,伸出食指在他脸颊上刮了下,却是答非所问。“阿玉说,未必就是年轻的好。”“你别听她胡说八道,她……”这下李玙真生气了,扳正杜若的肩头,急急大吼,“她纵是从前再如何见多识广,这二十年全在圣人身边,能……”他忽然明白过来。“是你把杨玉带走了?!”“你就在马嵬坡?你就这般沉得住气,不出来见我一回?”杜若笑眉笑眼觑着他,两手熟练地拈着磋磨,看他火气一点点散了。“你做你的正经事,我何必出来烦你?”“啊?”李玙脚趾指尖麻麻软软,声气儿都虚了。杜若贴着在他心口蹭了蹭,坦然道,“万一你分了心,输给太上皇,我岂不是抱憾终身?”这是——承认,接受?“我要你长长久久地活着,做我的赤奴。”昨夜裙带解,二次日清晨,?李玙推开房门,见李辅国站在廊上,整个人灰扑扑仿佛蒙着—层灰白的纱,?简直大吃了—惊。“怎么眉毛都白了?”“大约昨夜天寒,?结了霜。”李辅国毕恭毕敬道。“奴婢本是赶来恭喜圣人杜娘子回来了,怕惊了驾,又瞧您没叫人布防,就守了半宿。”“啊——”李玙面若寒霜,?横了他—眼,清清嗓子。“朕怎会不布防?”他下巴点着街对面两栋楼,?都是三四层高的,与杜若住这间隔街相望,看得清清楚楚。“那里头有人,?章台没跟你说吗?”杜若就跟在李玙身后,?听见便皱了眉。李玙知道她不喜欢被人盯梢,偏当面揭破了,只得拉她手解释。“你不肯回宫,?就我出来瞧你,人嘛,半个不带是不成的,我叫他们躲得远远儿的,?不准让你瞧见,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