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脚并用就要爬去找杜若。“别动!”来人嘶哑低吼,口音生硬,果然不是唐人,孩子立时不敢动了,乖乖抱着手坐在原地。“这是奉信王的长子,已经六岁了。”郑旭轻轻“咦?”了一声。一挥手,无数利箭立时对准了来人的眉心、咽喉。可他丝毫不放在眼里,缓缓从腰上抽出一把古怪兵刃,一半像剑,一半像镰刀,刀刃很长,但是弯曲如半个圆月。他高高举起弯刀,指向杜若。“她怀里那个,才两个月。”郑旭道,“偏疼幼子,本就是人之常情。”秦二听得胆战心惊。阿布思莫不是疯了,用长子换幼子,且不说这种情形下幼子能养到多大。只说这一个换一个的亏本买卖,他又何必亲身赴险,走来做这趟?谁知来人却摇了摇头。“用他换那个女人!两个儿子,都归你!”顿时人人唏嘘出声,有骂他色令智昏,有难以置信,有感叹女人祸水。郑旭也惊愕地张大了嘴。都说草原上的蛮族没人伦,阿耶死了老婆归儿子,哥哥死了老婆归弟弟,又说他们压根儿不在乎孩子的阿耶是谁,反正肉烂在一锅里。可哪个男人——哪个做了部族首领的男人,能不在乎儿子呢?杜若咬着唇细细地抽泣,不敢动作大了吓到怀里婴儿。片刻郑旭突然暴躁地吼了声。“你不是阿布思!”出气声此起彼伏,所有人都听到自己心脏从喉咙落回胸膛的声音。那人平淡道,“不是。”“不是就滚蛋!”僵持片刻,来人抱起地上的孩子,头也不回地背对刀刃走近密林。秦二霍然推开王太医,冲到郑旭跟前,气得话都快说不明白了。“你放他走干什么?刚才怎么不射箭?死了一了百了!”郑旭白他一眼,指指悬在头顶的杜若。“才挂上去,他就捉来了奉信王的长子,多挂两个时辰,他能把奉信王的人头和王妃一起提来。等完事儿了,再杀他不迟。”“你做事的手段未免太龌龊,欺人太甚!”秦二拍案怒吼。“这是打仗!”郑旭冷冷道,“那树林子里头,是能从吐蕃人嘴里拔牙的精兵猛将。别说阿布思,单是刚才那个无名小卒,你敢与他一打一么?他手里那把弯刀,三招就结果了你。”秦二目光一凛,心知郑旭所言不虚。然而天气太冷了,杜若纤纤弱质,无论如何熬不下去,他转身冲向木架,抽刀猛地砍断绳索,半截绳子尾巴飞甩开抽打他脸。杜若嗖地从半空滑落下来,正正撞在秦二怀里。王太医也跑过来。两人扳着她的脖子查看。果然,耳朵边缘已经冻得焦黑,脖颈额头上薄薄地结着一层冰,唯有怀里还带些许热气。那孩子安安静静,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冻昏过去了。王太医念叨着“造孽啊!”,脱下毛皮帽兜裹住母子俩,秦二有样学样,也摘了兽皮的围脖套在杜若脖子上。片刻她醒过来。“呀……”王太医搓着她僵冷的双手,“别说话。”他抱杜若回营帐,秦二匆匆跟在身后。杜若依偎在马粪火堆旁,久违的温暖让她的面色渐渐红润,能喝下王太医压箱底的老参汤。孩子才耗子大,喝了热粥活泛起来,咿咿呀呀,半点不怕人。秦二百般打量这婴孩的眉眼,看不出个所以然。杜若淡淡道,“总归不是太子的孩儿,您瞧他那么仔细做什么呢?”秦二喉头一哽。那晚他和秦大都不在现场,次后从左骁卫处得知杜家惨况,尤其柳绩之死,简直难以置信。“我睡一会儿,郑将军还要吊我的。”杜若疲倦地合上眼睛。王太医拉着秦二走出营帐。“依我看郑旭所说不错。妇人琵琶别抱,还关前头人什么事儿?何况她孩儿这么小,如何脱得开手?”下午兵卒再度吊高杜若母子,不断大声喊话,林中却再无人出来交涉。郑旭无可奈何,准王太医抱走奄奄一息的杜若医治。月亮爬上树梢,冰原的夜晚万籁俱寂,连虫鸣都听不见,唯有战马的响鼻和篝火的噼啪夹杂。秦二守在杜若营帐外头,觉得左臂伤口奇痒,解开绷带,忽然一颗石子当空而来,恰恰撞在溃烂的伤口上,顿时酸麻无比,整条胳膊垮了下去。“谁?!”他跨步守住帐门,只听嗖嗖两声,帐内火光应声而灭!里头王太医霍然叫了声,“诶?”秦二从后腰抽出匕首,闪电般刺向来人脖颈,但在刹那间生生收住攻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