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什么名字?”他指着潼关退下来的一个六品校尉。此人右脚三根脚趾被人踩断,想跪跪不下去,狼狈地低头弯腰,竭力做出恭顺模样。“我叫,徐,徐三波。”李玙大手一挥。“孤擢升你为新平郡副都督,新平军副使!从四品官衔,负责镇守新平郡,整编军队,护持城池,待孤卷土重来!”“啊——这!”徐三波激动地扑倒,大声道,“是!臣定当竭尽全力,为国尽忠!”众人一愣之下,欢呼震天动地。他们从军不足两个月,之前要么是商户,要么是佃农,或山中采药人、伐薪人,骑射弓马样样不行,有些连马鞍都没摸过,操练十来天就匆匆赶鸭子上架,在二十万大军中战力最弱,所以编排在最后一个阵列,做战斗补给之用。没想到叛军铺天盖地而来,他们连敌人影子都没看见,只听前头溃败惨叫之声,已吓得调头就跑,直到追兵散去,再过了整整一日,才悄悄摸回潼关附近,想与家人团聚,却只看到漫山遍野倒伏的乡亲,烧焦的房屋,野狗肆虐,血迹斑斑……原来侥幸逃命的他们已成丧家之犬。李玙翻身跳上战马,刷地抽出横刀指向西北。刀锋在日光下反射出雪亮耀目的光,伴随着他沉稳的声音四方扩散:“新平郡——出发!”“走——”“渡渭水!去新平!”不足一万人应声如雷,卷起希望,黑压压向前奔涌!——轰!潮头突如其来,犹如野狼闯进羊群。伴随着惊恐的尖叫和徒劳的挣扎,正在渡河的左千牛卫瞬间被冲散,上百个锃亮的头盔在水面上一浮一沉,倏而消失。紧接着,一波更高的浪头追来,张开血盆大口,抚平了他们存在过的痕迹。“水位又涨啦!”“后退!后退!”“离水十丈!不要靠近!”众人惊慌大喊,互相示警,走得慢的被水舌一舔,就拖进河里。刚刚爬上北岸的林冠回头看见,惊怒交加,仗着水性好,把劝阻他的人狠狠推开,不顾连续渡河疲惫的身体,大吼着再次跳下去。浪头汹涌,但他底盘很稳,一伸手,就从波涛中拽出一个死命挣扎的军汉,啪啪两巴掌狠狠扇在那人脸上,破口大骂。“吓傻了?没用的东西!”“诶——”那人被打的头昏脑涨,脚底一滑,把林冠绊倒。下一瞬,只听扑通两声重物落水的巨响,两人竟在众目睽睽下直沉河底!周围惊惧之声顿时响成了一片,两岸加总万余人全被吓白了面孔,有人脚软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被兄弟拖着往后死拽。“渡不得,渡不得!”“这可怎么好?”“完了完了,神天菩萨在上,成心绝我的命啊!”南岸众人更是惊恐,看前方水势汹汹,断不敢再试,可背后还有杀人如麻的孙孝哲,万一出城扫荡,区区五千人岂不是羊羔入虎口,一点肉渣子都剩不下?“阿耶!”李俶被潮水晃得眼晕,侧开眼跌足退半步才慌乱道。“还有一半人没过来!”李玙瞳孔微微紧缩。渭水只有十余丈宽,较之长江、黄河等大河奔涌,只是条小河沟。熟练的弓兵、弩兵可以轻易隔渭水取人性命,可就这一道窄窄天堑,却在顷刻之间就吞掉了他半数人马。“走——继续走,今晚必须要到新平郡!”李玙声音高亢得有些疯狂。两岸将士哗然变色,瞠目瞪视,李俶等亦是你看我我看你,疑虑重重。李俶霍然拉住李玙的辔头。“五……五千呀!阿耶,左千牛卫少了一半,左右监门卫全没了!咱们就这点儿家底!”李玙没理会他,反嘱咐六郎。“念奴,你们快走,遇到山川河谷,当心些!阿耶教不了你什么,只有一句话,遇到事情冷静想,决定了就专心做,别后悔,别犹豫!”“是——”六郎扶在缰绳上的手背筋骨一突!他清亮的眼底有狠色闪过,紧接着消失得无影无踪,再开口时声音已经非常沉着了,他看向李俶,坦诚祝福。“大哥,我在成都等你的捷报!”李俶精神一振。六郎最后留恋地看了一眼长安,然后把目光投向西南方向。崇山峻岭,蜀道难行,偏狭却繁华的少城即将迎来前所未有的复杂局面,想保住太子府上下无虞,他肩上的担子不比李俶轻。对这一点,李俶此刻恐怕是无暇顾及的。“走罢——”柳潭一马当先,小圆等紧随其后,从李玙、李俶身侧飞驰而过,在马蹄轰鸣声中很快消失在山林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