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答应过杜若,要做个好阿耶。其实就算没有杜若耳提面命,早在收养李璘时,他就下过同样的决心——绝不重蹈李隆基的覆辙,绝不为了权力,牺牲掉他作为人的所有!可是为什么,他的儿子还是长成了这样?卿卿挤出个难看的笑容,安慰她。“阿姐,你先别伤心,你瞧咱们这两日,过得多么跌宕起伏,前日还以为阿耶死了,没想到昨日他就在大明宫痛揍安庆绪!早知道阿耶在,我就不用在房顶上跟他拼命了。”六郎也道,“对,除非找见尸首,都不用灰心,就算被人砍了一刀两刀又怎么样?慢慢治就是了。”共赴患难令兄妹四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然后加上红药、李倓、李儋,最后是李俶的大手包裹住所有,比歃血为盟的兄弟还要亲密。李玙感慨万千,半晌终于开口,音调微微带着喘息,甚至息事宁人的味道。“要不,你们追上圣人的队伍,跟他入蜀吧!”果儿吓了一跳,心道李玙莫不是疯了。他与圣人彻夜剑拔弩张,只差丁点就擦枪走火以子弑父,把孩子送去,不等于是当质子吗?他忙插话。“圣人深明大义,带走了不善征战的文臣,妇孺老弱,文件辎重,却把好马和武器留给太子。小王爷与郡主去追圣人,一来路上乏人护卫,倘若遇上小股乱军,或是趁乱劫掠的土匪,都是麻烦;二来,蜀中忽然多了两三千人供养,虽然富庶,担子也太重了。”作者有话要说:在保存李唐火种这方面,李玙信任李隆基,他们是对手,也知道对方的底线。但去莫复问,三果儿说的委婉,?内里意思其实非常明白,跟着李隆基更危险,没有人手保障他们的安全,?更别说蜀中官员会怎么看待这群投奔而来的蠹虫。众人都不言语,?独六郎点头道是。“中贵人向来最能权衡利弊,您说跟着太子好,一定大有道理。”果儿面色微变,一个梗都没打,?立时转身退到外圈背对他们。卿卿的目光刮着果儿一瘸一拐的背影,很是不满,?凑近李玙耳根。“阿耶,我不喜欢他,欺软怕硬,?两面三刀!您怎么一直留着他呢?”李玙嗯了声,?还没来得及答话,便听六郎问。“殿下还预备回长安吗?”“你认为呢?”李玙非常柔和的问。“安庆绪受伤后,城里又来了一支孙孝哲的部队,?有五万人。今日我们收下这群散兵不久,就遇到孙孝哲的排头探子。大姐精明,抓了两个人分开拷问,问出不少话。”六郎顿一顿,?示意小圆来继续。小圆缓缓望了眼红药,声音低沉,?很是惋惜。“潼关打得特别惨,后有追兵,前无生路,那二十万人根本不是战死的,?是互相踩踏死的。我替你问过了,薛家儿郎是五品校尉,第一波领兵出潼关……其实圣人下旨出关时,上面的将军们不敢吭声,底下五六品的郎将们却都知道前景不妙,许多人坚决不出,甚至当逃兵。薛家儿郎一定非常英勇,抱了必死的决心,才会第一波出去。”红药啊了声,胃里每一寸都叫拧紧了。“这些人跑得快,运气好,逃出命来,却对无辜惨死的同袍很是歉疚,而且他们都是潼关本地征的兵,家乡被安禄山□□得……山河变色,已是无家可归。起初我收下他们,就想立时打回去。可是后面捉到探子,才知道安禄山造反并非一时兴起,而是做过一番长远安排,招募了不少能人异士。”小圆双臂交抱在胸前,声音愈加沉痛。“譬如这个孙孝哲,母亲是契丹人,因与安禄山私通而得重视。他武力惊人,能以一杀十,性情又特别残忍,每下一城便搞杀俘大赛,谁杀的多重重有赏。被他扫荡过的城池,全变成无边赤岭,再无生机。再譬如安禄山手下有个谋士叫做严庄,是景城人,原本在范阳做孔目官,饱读诗书,通古博今,不知为何背弃了朝廷。照探子说,严庄能通鬼神,比诸葛亮还神奇。安禄山起兵后,景城官员杀了严庄全族六百多口,他性情大变,竟不穿铠甲,赤膊上阵,而朝廷的刀剑,竟当真伤不到他分毫。我想,阿耶趁着士气高涨,带六千人打回去,以少敌多,未必全然不可行,但孙孝哲有长安百万人口做人质,行事又全无避讳,反是咱们处处受制,很难施展,一时不慎,恐怕还会失了民心。”“对,大姐说的对极了!”小圆三言两语把局势拆解得条分缕析,惹得李倓、李儋频频点头,佩服得不得了。卿卿也忽闪着崇拜的大眼睛,不住回头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