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芝道,“我有心照应外甥女,可是王爷在宫里日子短浅,从前飞仙殿的人也都散了,竟托不着,好容易转几道弯见到人,才知道小圆已打点过。你说她才多大,就这般能干,又热心仗义。看了她,我心里就生出悔恨来,当初太夫人待我们房是不公道,我也不可能拿热脸去贴她的冷屁股,还有大姐,不知为什么撺掇我九哥,白把二哥坑死了!”杜若霍然一惊,水芝一直留意她的神色,当即敏感的问。“你怎么了?”但杜若默然片刻,只说,“没什么。”水芝便知道内里详情她是不便讲的,只得讪讪笑了笑。“可是即便如此,我也不恨了,要恨只恨我们韦家当年,但凡有个小圆这样的大家姐,何至于此?”这话说到杜若心里去。从前两家孩子七八个打打闹闹,卿卿与红药不和睦不要紧,如今小圆嫁了,六郎又上学,家里就剩这姐俩,再合不来,实在不美。卿卿也点头,“是啊,我最服气我大姐!”水芝缓缓转头看过来,极温柔道,“三娘跟银筝出去转转可好?十九姨有要紧话跟你阿娘说。”卿卿疑惑地眨眨眼,一骨碌从软垫上爬起来,拉着银筝就出去了。“你要说什么?”水芝迟疑了下,谨慎地压低声音。“才我来时,瞧见裴家马车进了相爷府邸,那门子对内侍与四五品官员尚且横眉竖目,独对裴家马车笑脸相迎。”——这可奇了,子佩怎么会认得李林甫?同心与我违,二杜若半信半疑。房中烛光微微摇曳,?髹金漆的长条案与青玉香炉隐没在垂帘之下,泛出晦暗不明的色泽。“头先我听王爷说,良娣、杨四娘与贵妃娘娘相识于微末之时,?彼此帮扶助力,不论谁人境遇高低,?旁人如何毁誉,?从未生出嫌隙。想我与亲姐妹尚且形同陌路,实在羡慕。我真心把良娣当做姐姐,才敢在人背后闲话……”水芝目光定定望向杜若。“相爷害郎官房几近断根,又犯太子府的忌讳,她怎的丁点不知道避忌?”杜若凝视着水芝清亮的双眼,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才慢慢张开嘴。就在这时,?杜若身后传来门轴吱嘎声。“我来迟了!你们背着我说什么悄悄话儿呢?”杜若骤然回身。子佩已牵着卿卿轻快地走进来。杜若眼尖,一眼看见卿卿头上添了件东珠簪子,从大到小七颗贯穿,别在发髻上,就是一排清润的水珠。子佩手里本就散漫,?又眼馋女儿,?所以爱重卿卿至极,淘换到什么新鲜玩意儿都往她身上堆,一年到头,?首饰衣料玩器能送一箱子,惯得她但凡有什么不顺心,?连李玙都不找,就找子佩。“是不是说小圆的嫁妆?如何?看不上内侍省的玩意儿吧?不要紧,缺什么,?卓林都有!一晚上就能配出十里红妆。”杜若还没说话,水芝已起身相迎。“杨娘子好大手笔,你们家吃穿用度,比太子府都强吧?我听良娣说,宫中供应,除了荔枝没沾上手,别的东西,卓林都是头一份儿!”“寿王妃安康!”子佩忙蹲身行礼,嘴里谦虚。“宫里什么都要最贵的,但贵的不一定好。比方今年的明前茶,开价十两银子一钱,我尝着还不如良娣阿娘做的那味,偏相爷喜欢。”“相……”水芝看了眼杜若,示意她别说了,然子佩正在兴头上,滔滔的打不断。“相爷不好酒色,就讲究衣裳和茶,茶呢,要绍兴的,而且只用庵茶法。”子佩边说边抚弄才在外头给卿卿梳的乌蛮髻,难得她处处毛躁,却肯受子佩盘弄,还摘下簪子亮给杜若看,满心满脸的喜欢得意。“从前都是固舟应酬他,这回因要替女眷置办物件,又要雅致,又要矜贵,才换了我去。”子佩想起那桩流传久远的绯闻,眼睛亮起来。“诶,你们说,就裴太师夫人那个做派,也不像喜欢清爽大方的呀,难道相爷还有一位红颜知己?”水芝瞧杜若神情不自在,怕冷场,便笑着接话道,“听闻相爷生得斯文俊逸,性子又宁和,从来不向底下人发火的。你瞧着呢?”“说话嘛,倒是蛮客气的,还问我‘听闻杨娘子与杜良娣是闺中朋友,劳烦杨娘子走一趟,委实辛苦了’。”杜若越听越恼火,突然在案几上重重拍了一巴掌。“杨四娘!太子府的钱不够你挣吗?你亲近相爷,就不怕得罪了我?”子佩愕然。“这算什么亲近?满城勋贵,谁没买过我们卓林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