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晦也看出杜若不满,加了句。“阿姐,我知道五十老进士,我只求考一次进士科,就一次!”在杜若的灼灼逼视下,他没扛多久就垂下头低声咕哝。“阿姐,你为杜家倾身躺倒前,也任性过一次啊!”飞在青云端,一杜若愣了。就这么一愣神间,?思晦咳嗽了声,“阿姐,这桩事没有万一,?杜家与太子同进退,倘若太子斗不过相爷,?我今年出不出仕也都一样。”水银样月光铺陈进来,?像条白练披在思晦身上,衬托得他闪闪发亮。进士及第的荣耀,哪个少年不向往?簪花骑马游长安,光明正大做天子门生。杜若沉默良久,才涩声道,“罢了,你有你的主意,?这消息原是极机密的,回去不要漏给旁人知道。过阵子阿耶听说,定要胡乱猜疑,你替我劝着些。旁的都与他不相干,谨言慎行,?不惹祸就是帮我大忙。”思晦喜得眉飞色舞,?一叠声道是。“要考就好好考,没有下场发现不成,又找太子找补的道理。到时候名落孙山,?我便把榜文抄十份贴在你院子里,叫你记住自以为是的耻辱。”“这是自然,?”思晦反过来安慰她。“阿姐放宽心,太子多年深耕,又占着储君名分,?必能胜过相爷一筹。”送走思晦,杜若捂着手炉站在窗下看雪。当初她眼界浅窄,一次两次走进忠王府,却没看出李玙胸中丘壑,反而诧异他为什么用一道佛楼隔断妻妾。直到立储以后,礼部请旨翻修荒芜已经三十余年的东宫,设计图纸和备办的物料清单源源不断送到手上,杜若才骤然明白过来。原来这座忠王府,打从一开始,就是按照东宫该有的格局设计的。出宫开府时李玙才十四岁……铃兰替杜若打起轿帘,扶她稳稳坐进去,抬轿的嬷嬷步子重,踩在浮雪上发出嘎啦吱嘎的声响,纵然长廊倾斜向上,一步步还是实打实,半点都不带颤。清冷的月光无孔不入,顺着帘子飘飞的一角流淌进来,洒落在掐丝铜胎小手炉上,把那青绿的色泽侵染得发白。杜若偏了偏头,摘下手串挂住窗幔,风倏然停了。“良娣。”铃兰在外头唤她。杜若俯身下轿,抬眼见两个人高马大的兵,都年轻,羞得要看不看的,故意板着脸盘问。“来者何人,报上名来,此处内眷不得通行!”铃兰一口气提起来,想命他们通传坐镇仁山殿的长生,然杜若已开了口,音调端雅,带着股毋庸置疑。“妾不通行,就在此处。”两个兵公事公办,把□□往前一倒,指住杜若。铃兰忙挡在身前。就在这时,一个甲胄周备,帽子上横插根羽毛的都尉跑过来,往杜若身上溜了眼,俯首道,“良娣莫怪,他们几个眼拙,没瞧出良娣身份,实在唐突了。”都尉回头大声喝令手下。“没大没小!快请良娣恕罪!”这话一出,左骁卫也好,亲卫也好,都跑着迎过来,弓身等她吩咐。杜若摆摆手,只在仁山殿前来回踱步。漫漫长夜,雪花溶溶洒洒,不止不歇。饶是长生精细,叫人两个时辰出来扫洒一回,青石板地上还是积了不少。杜若的绣鞋是细绫子扎的,禁不得水浸,没几步就湿透了。长生来得迟,也是没想到半个时辰前才召去问话,这竟又亲自走了来。他右手挑灯笼,左手提着把油纸伞,急急问。“良娣何必在这儿等?山上风大又凉,仔细临天亮雪下大了,白白冻坏人,奴婢们不打紧,良娣千金之躯,受不得。”杜若揣着心事,见了他就好比瞧见李玙那样亲切,不由得牵唇一笑。“妾不等人,就是看看雪。”她指长生手上提的红鸾纸灯。“中贵人记不记得那年?”长生偏过头,几缕鲜红的卷发从高山冠底下漏出来。“良娣说哪年?”杜若含笑接过伞撑开,不打到头顶,只把伞柄垫在右手掌心里悠悠的转。那伞面是浅近的月白底画了樱花,一转起来,花瓣就跳跃成模糊的色块。长生嘿嘿一笑,哦了声,恍然大悟。“原来是良娣种下的根由。奴婢那年捡了把破伞,想扔,太子偏不让,后来伞面都划烂了,骨架子还叫留着呢。”——————乐水居。天亮李玙才回来,从连廊往屋里走,步子散漫,远看就知道喝了不少。杜若早拆了簪环,迎上来第一句便贴着耳道。“殿下千万莫为韦郎官喊冤。”“孤知道。”李玙站在灯下,瞧出她按捺焦急,挤出笑来对着他,片刻疲惫地揉一揉眉心,杜若扑到他怀里,两人互相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