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很是苦恼。“就偏要争这口闲气,难道翻了案,李瑛能从地底下爬出来么?”海桐别有意味地看着她,眼神闪烁。“那年你说,?再大的祸事,再鬼祟的阴谋,最后谁能落着好就是谁干的。果不其然,如今水落石出。”当初说这话时,杜若压根儿没往李玙身上怀疑。她面颊发青,?为难地翻转身子往被子里裹了裹,?怯怯护短。“就凭春溪那几句话,也不能认定就是他。再说,兴许全是张良娣布局呢?她一心帮扶,?所以非把李瑛顶下来。”海桐端详她,不让她犯糊涂。“太子待你掏心掏肺,?尚有那么多事儿瞒着你,连铃兰、长生知道的都不叫你知道。单说这一条,奴婢就信这些烂事儿全是他干的。”杜若捏着披帛的手心汗湿了。“那……又怎么样?反正,?时过境迁,都完了。”“他能容你留着杨四娘?”杜若瞳孔猛缩。“子佩是他表妹!又是我最亲近的人,哪能说杀就……不然,我把那丫头要来,远远儿的送走,叫子佩找不着!”海桐啧了声。“表妹值当什么,他连他兄弟,他老婆,他亲爹都算计。到了这个份儿上,别说送走,就算那人当他面死了,能顶用?这可是能要了他身家性命的大事啊!”“那……你说怎么办?!”杜若焦灼地捋了捋鬓发。自来她便是人堆儿里的主心骨,海桐在她身边十几年,从没见过她惊慌失措,也对,左手是李玙,右手是子佩,再怎么掂量轻重也没法取舍。海桐替她拿主意。“这事儿,最要紧千万不要跟太子透底,能瞒多久是多久。可是二娘,奴婢有句话,这一年多翻来覆去的想,真的,非说不可!”杜若讪讪道,“你主意大得很,我不让你说你也得说。”“这话当初是二娘教导铃兰的,说人力争上游,总有尽头处,譬如她在宫里便是太子头一个肯用的,出宫多熬十年又如何?往上难有寸进,往下跌起来却没个底。既然如此,还不如……”杜若迷茫地看着她,“我跟铃兰怎么一样?”“哪里不一样?奴婢记得到这府里头一晚,是二娘亲口跟她说‘妾与姐姐是一样的人’。还是二娘嘴上虽然那样说,心里却大不以为然?”杜若沉默片刻,忽然张开唇轻轻呼了口气,那温热的白雾萦绕在她唇尖,转瞬消失的无影无踪。“我,我绝不抢英芙的太子妃顶子。”杜若越说越没底气。“就照现在这样很好,往后太子老了死了,杜家塌半边台,思晦肯认就太太平平,他要不肯……”“别提那些不着边际的,你想跟他白头到老就是痴人发梦!”海桐打断她,神情严肃。“只是王爷也就罢了,从当上太子,多少人背地里算计他?就算你们俩加起来一万个心眼子,能敌得过外头万万?这关过了,熬到当皇帝,你要像惠妃贵妃万事不管倒好,偏你是他头一个得用的,往后动辄要杀四郎或是杀二娘子,才能保住他,你下得了手?这就不是人干的事儿!你还心疼他,还想挡在他前头,还要顾念万言万当不如一默,你累不累?”“奴婢这一年多在外头,不用替你操心,吃得好睡得香,比神仙还快活,闲来想想,别说嫁了个好郎君,就算嫁了吃酒赌博的闲汉,日吵夜吵,门栓倒了趟在油里,都比你舒服自在。上月去庙里求签,本是求着玩儿,顺带替你求了一根,你瞧瞧,说的倒有些意思。”杜若为难,要看不看的。海桐塞过来个卷成小卷的轻省纸签,横看竖看没有替人断言终身的分量,可是杜若郑重其事地打开,是十六个明明白白的字。——身历惊涛,东风便好,太平身退,千万趁早。“你别舍不得,卿卿是个机灵鬼,过七八年,你替她做门好亲,往那富贵又不沾皇权的世家嫁,完了整好退步抽身。”一排窗子紧紧掩着,安神香熏的杜若头昏脑涨,不知怎的声气就虚了。“我舍不得,他也不会放我走的。”“早几年奴婢不说这个话,反正已是走到如今了,你成心要离了他,你办不到?有果儿、铃兰两个,天大的动静,把他瞒得人事不知,也容易。”她极近地看着杜若。“二娘与奴婢说句真心话,收服铃兰,是不是早打下这个主意?只要你有半分这个念头,便应留下退路,往后峰回路转,用不上便罢,万一能用上,万千的指望都从这上头来。”杜若简直被她说糊涂了,竟真有一瞬恍惚,就听海桐道,“趁天气暖和,二娘不如上庄子走走,瞧瞧地界儿,奴婢上回问过庄上管事、小厮、积年的仆妇厨娘,几辈子的佃农,竟没一个人真见过太子。别说太子,就连长生、铃兰、王大将军娘子的娘家弟弟,都没见过。照他们以为,主家家大业大,祠堂在南边儿,从不来长安的。你换个名头,自认是奴婢,或是袁家娘子,谁想得到什么太子良娣?敬着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