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他很清楚,阿耶从来没有踏足过那片刀山!少年稚嫩的胸膛猛地卷起一股熊熊野火,冲动的替换了崇拜的对象,由誓死追随王忠嗣改为就在阿耶帐下做一员骁将,替他打前阵,替他清扫战场……甚至替他,像一把尖刀插在敌人肋间!“别打杜良娣的主意,替孤护着你妹妹。”李玙冷不防给这场交心的谈话收了尾。作者有话要说:本场三郎教子。之前有读者说,李俶的个性看起来很冒失,得罪这个那个,怎么能担当大任?其实小孩子很会察言观色,冒失换句话说也是有进取心。李俶如果是李隆基的儿子,不至于笨的四处留痕,他本能地知道李玙不杀儿子,相反,七分打击三分鼓励,才去试探李玙的底线。他的各种冒失,相当于小老虎在亮爪子,说,阿耶,我爪子已经长出来了。新叶有佳色,四“听明白了吗?”李玙重复了一遍。李俶翻滚的热情冷却下来,?傻子似的瞪着李玙,忽然想起他铺排良久,做出今天所有这些的目的。他不是来求阿耶重视的,?他是来进金玉良言的。李俶戴好扳指,站到他该站的地方,?把象征二字王身份的玉革带猛地拽下来,?咣当一声扔在金砖地上。七八块方形玉板叮叮当当滚了满地,李俶平静的看着李玙。“小圆和红药的婚事,杜良娣想安排给杨氏家眷,儿子觉得,不妥。”“怎么不妥?不是她们,就是你。”李俶有种慷慨的凛然。“阿耶,自贵妃入宫以来,?假杨家鸡犬升天。那杨钊不过一介边地小吏,连字都认不全,何德何能担当监察御史,甚至侍御史重任,掌管刑狱、诉讼、军戎?所幸他虽然在前朝胡作非为,?尚有相爷压制,?可宗室数百子弟的婚嫁,难道让外人指手画脚?您居储位,便是宗室的领头羊。圣人糊涂,?您就应当多多进言,不让他受人蒙蔽。儿子知道您孝顺,?可是您雌伏五年,步步退让,退到儿女婚事,?已是退无可退!需知今日割一城,明日割一城……”“出去!”李玙的脸色顿时非常难看,脱口狠狠斥责,继而仿佛不相信儿子有这样的血性,片刻又换了句话。“你再说一遍。”李俶牙一咬心一横,颤声道,“儿子说,以地事秦,安能久乎?!”李玙一指李俶背后几扇紧闭的朱红雕花门,厉声道,“你还没有向孤进言的资格,出去!”“儿子没有进言的资格,反倒是内侍与妾侍有?阿耶,儿子血统尊贵,受名家大儒教导,又得您言传身教,就算年纪小些,难道不配做您的前锋后卫?”李俶攥着拳头坚持。“儿子不图二字王的荣耀,不稀罕做孝子贤孙里的翘楚,只想替太子府争一争做人的脸面!他们不过是些猫狗样的玩意儿,哄人高兴罢了,阿耶宁愿与他们共商大计,却不肯信任儿子?况且那杜良娣的手段,不过是在内帷里玩花样,今日巴结这个,明日巴结那个,咱们何必跟着她做裙带上的……”“够了!”李玙心底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暴怒,全身肌肉都绷紧了,似乎下一刻就要扑过来亲手教训儿子。可是转瞬之间,他收住了怒气,背过脸,还是挥手叫他走。李俶看看李玙,又看肃立的果儿,十分无措,只得换出低声下气的口气。“阿耶,儿子没想过和六郎争。”冷场许久。李玙好像消了气,语气平淡下来。“孤知道,叫你坐在孤的位置上,你受不了。”“阿耶也不必受啊!要不是废太子狼子野心,持剑闯宫,这个储位本来不是阿耶坐呀!”这话把个千金的重担甩在李玙肩膀上了。李玙抱臂端坐,身穿天青色锦缎长袍,腰挂一块青翠碧玉,正和杜若日益素淡的衣装呼应,显得分外斯文俊雅,可他面上却无一丝温情,目光从李俶脸上刮过,仿佛是把刀子试探着皮肤的韧度。他没法儿向儿子解释这里头的污糟,只能拿出尊上的气魄压制下属。“你自己滚出去?还是果儿提你出去?”李俶气的满脸通红,眼看高出他一个头的果儿撸起袖子步步紧逼,预备老鹰捉小鸡一般捉拿他。他边后退边梗着脖子质问,一字一句斩钉截铁。“重用内侍,自古以来便是昏君所为!哼!这话,这话阿耶不爱听,可是往后言官们还要再说十遍,一百遍!写在史书上,千年以后,还被人牢牢记住!”李玙目不斜视,还是没有接话的意思,寒冰似的面颊纹丝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