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钊把头点—点,不紧不慢回她。“这主意只怕还是你替他想的,何必问我?倒是你,日日住在宫里又如何,还不是给人家做陪客?捡不着热乎的。”“我稀罕做陪客?”杨琦像是听到什么大笑话,眼神上下捋—捋杨钊。—抬手,就解了他的衣扣,把水葱似的手指点在他心口喝问。“横竖那丫头才是你心尖儿上的宝贝儿,我们都是些搭头。你撺掇我把圣人缠住,好让你去亲近她?哼,你连老婆也护不住,我凭什么信你?我信你,我就不姓杨!”她嘴上骂的凶悍,仿佛与杨钊有仇,可是—副热辣辣的身子缠上来,嘴唇贴着杨钊的耳根,手顺着衣袍往下摸。“跟我说说,好几年沾不上她,你怎么过的?把我的心说软了,我便帮你。”两人紧紧歪缠,本都喝了不少,走路脚底下打滑,磕磕绊绊的,便挡了后头杨瑞的路。那秦国夫人杨瑞在四姐妹中最是稳重,自有威严,很是看不得俩人当众互揭老底的丑态,不屑地叉腰大骂。“要闹回去闹,在这儿演什么活剧?圣人耳根子再软,太子还在外头戳着呢,那是个只要权柄不怕丢丑的狠人,哪日嫌你们两个秽乱宫廷,—道儿全收拾了!”鸿雁几时到,四“——就他?”杨琦想起方才李玙目不斜视,?耳根子发红的窘迫,不屑地反问了声,就势往杨钊怀里一靠,?身子软的仿佛没有骨头。“就凭他,连老娘我他都不敢收!”“走罢走罢!”杨瑞和杨琳左右架住她,?从杨钊身上拖开,?甩到宫女手上。那头,灌了好几斤也不见醉态的安禄山盘着腿,冲他干爹张守珪道。“太子真没气性!叫人打到脸上也不敢吭声,平日定是没少挨相爷欺负。不过现在想想,从前那个太子……哼,我瞧杨妃入宫必然也有他的安排。”“——啊?”张守珪凝目想了想,击掌赞叹。“你说的果然有理!”他一顿哈哈大笑,?仰脖饮尽杯中酒又道,“不过这都是他们李家关起门来的脏臭事儿,管他呢!你闹着要来,瞧见了,有什么趣儿?譬如杨妃,?不过就是比旁人白嫩些,?多稀罕?”安禄山咧嘴浪笑。“干爹喜欢什么样的小娘子,我知道!我这回早来几天,已替干爹往教坊里寻摸过了,?拉出好几个呢!干爹回驿站去细瞧便知道,必有中意的。”张守珪闻言大乐,?竖起大拇哥儿夸他。“你小子!我就知道你起早摸黑往相爷府上挨光,必是想捞点好处。连教坊司的人你都敢动了?行啊!比干爹有本事!”满座辉煌的灯火中,安禄山狂放的笑面孔底下忽然闪过一丝森寒。他低头小声念叨了一句。“皇帝的儿子们只会以因阴私事谋夺私利,?何足畏惧?再者,这样人能当太子,可见长安的贵人各个儿都蠢。”“你说什么?”张守珪没听清。安禄山抚掌大笑,继而摇手道,“没什么!我说——咱们趁早回范阳去做霸王,强过在这儿看人眼色行事,好没意思!”——————某日水芝忽然想起来,起意回娘家看看。这娘家自然不是杜陵的韦家老宅,亦不是韦坚府邸,而是开元二十五年,姜氏做主替林娘子在宣阳坊置办的房产。当初姜氏劝说林娘子,水芸已死,八郎、九郎尚未起势,太夫人生性苛刻,不仅不会从旁相助,甚至可能打压,所以他们这一房要想出头,唯有再舍出水芝。林娘子思之再三,又与水芝抱头痛哭了两三个晚上,方才下定决心,将水芝交给英芙带走。这一走便是七年,水芝才有机会重见生母。听了水芝婉转绵长的哭诉,李瑁心里颇不是滋味儿,又听她喜滋滋讲起大婚那日的厌翟车乃是四马所拉,比太子府日常用的二马车轻快便利的多。他便悄然咽下了向她抱怨圣人的冲动,反而很是宽和的安慰她。“你只管多多回去陪伴林娘子,对太夫人敬而远之就好。可是恨她也不必,需知人有旦夕祸福,时光犯不上用来仇恨。”水芝听出他语调里的怅然,细看他的神情却并无一丝一毫旧怨纠缠,甚至十分风度翩翩。她很是不解,但想起杜若的嘱咐,说他是个伤透了心的人,便觉得此时无声胜有声,只是安静柔软的把头贴在他怀里,默默抱住他。“回去一定要风风光光,叫林娘子瞧见你的威风,才不枉她苦等多年。”有李瑁的嘱咐打底,水芝便选了个秋高气爽阳光明媚的好日子,高高兴兴装了二三十车钱帛器物往龙首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