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顿一顿继续。“奴婢年年与他对账,春收冬藏,除去种植的粮食菜蔬之外,一只鸭子、一匹布都要记录。这样精打细算,五年的出息匀下来,每年得利两百一十百贯钱,连从前徐庄头交来的四百六十多贯钱,一共是一千五百一十余贯现钱。袁大郎心虽细,犹有不及之处,这账目里错漏的地方总共有十九笔,奴婢已经一一拿红笔圈出来。为防疏忽,铃兰姐姐,或是请殿下外头书房的相公再对一遍更好。”铃兰瞟一眼李玙,见他无动于衷的样子,便笑着摆手。“早七八年划给良娣的东西,本就是私产,殿下怎好再去点算?譬如良娣的首饰匣子,多一件少一件,难道殿下要问吗?”杜若笑道,“铃兰姐姐多心了,妾是内宅女流之辈,手下没有收房的家人田亩,连海桐不过是赶鸭子上架,并非专干这个的。妾怕她手里没数,着人蒙蔽了还不自知。”李玙只往下问。“这是头两个庄子,另外四个哪里来的?你真把首饰匣子卖了添田产去了?喜欢田产与孤说,海桐这样能干,连孤剩下的那个也交给你罢了。”杜若瞥他一眼。“照外头粗话说,背靠大树好乘凉。万里江山都姓李,殿下瞧妾这点子盘算,不过是螺蛳壳子里做道场,闹着玩儿罢了。妾的大树是天底下最牢靠的靠山,况且殿下老早讲过,这些东西,有用处时才值钱,倘若用不上,千千万万又如何?吃喝花用不过就那么多。”李玙听她把他多年前发的牢骚牢牢记在心里,又得意又喜欢,虽然当着满屋丫头的面不好亲昵,还是忍不住飞个眼风过去,那意思是‘就你懂你哥哥的心’。杜若只做看不见,示意海桐继续。“奴婢踏看的另外四个庄子都是三四百亩大小,有的带溪水,有的带山包子,或是草场,风光都秀丽,且在长安城南边儿,离殿下给的庄子很远,售价七八百贯,将好拿历年积攒的现钱买下,还有剩。良娣的意思是,那两个庄子见不得光,咱们不便去。不如另买个小的,好好打整,修上别业,起个名儿,譬如长宁公主给杨四娘那个歇凤山庄,收拾的整整齐齐,往后冬日赏雪,夏时避暑,多个赏玩的地方。即便有人问起来,就说是殿下心疼良娣,给贴的私房。这笔钱不多不少,言官们没话说。”李玙击节赞赏。“这主意很好!你一向太过谨慎,譬如卿卿在外头,随手丢些金裸子有什么?就不用去比遗珠或是大哥家孩子,单是韦坚的两个女儿,孤听说,珊瑚珠子、琉璃耳坠,随手就赏人。卿卿难不成还不如她们了?”“殿下同意就成。”杜若绝不在女儿的事上松口,只拍板这头。“还有一桩事,妾今天一并回明白。这几年太子妃等闲不出门,张良娣也懒怠动弹,妾虽上不得大场面,京官女眷私下应酬的时节也不少。外头倘若有人想拿殿下的错处,难免从妾身上打主意。刚巧卿卿大了,龙胆嘛,这几年历练出来,能独当一面。所以妾想放海桐出去嫁人,把那两个庄子转到她名下,算是嫁妆田,就与咱们府里彻底脱了干系。”“——嗯?”海桐和铃兰同时打了个梗。海桐头原本埋在账簿里,边说边扫视数字,闻言忽然直挺挺昂起,铃兰站在她身侧,也瞪大双眼。“良娣怎的……”海桐苦着脸。“也不与奴婢事先通个气儿,这样大喇喇讲出来,殿下一时兴起,瞧见谁顺眼就把奴婢许了谁,可不坑了奴婢终身……”“大胆!”李玙假做怒色。“孤瞧着昏庸么?独你家良娣是心疼你的,落在孤手上便没个好下场?”他铿锵有力的声音回响在内室,可惜海桐并不畏惧,咕哝道,“那,请殿下准许奴婢自行择婿……”“你们杜家人个顶个儿的狂妄!思晦是,你那堂妹是,连丫头都敢耍脾气。”李玙站起身原地转了两圈,好奇地问。“你瞧中谁,难道是果儿?他已有碧桃,去岁还领了个娃子养,你愿意?”杜若与海桐一左一右愕然,都不说话,不过分明不满意,李玙只得两手一摊去看铃兰。“这是怎么说?你知道她瞧中谁了?”铃兰略一沉吟,肃然道,“奴婢以为……海桐要嫁人自然是极好的,可是把田庄当嫁妆田,择了外头的夫婿,万一夫家有些小心思,不受约束,就授人以柄了。不如就在府里寻个人成家,到底稳妥些。”李玙一怔,尚未发话,海桐已起身跪在地下正色道。“良娣放奴婢嫁人,本是一片好心,不想奴婢青春虚度,倘若因此把良娣的产业带出去了,自是不好。不过要叫奴婢与内侍对食,尤其是果儿,奴婢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