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玙轻轻呼了口气,随即拧眉一笑,顺势坐下。呼呼的风声中,他两腿夹紧马腹,单手环住杜若的腰身,以杜若难以想象的臂力将她凌空抱了过来。风声呼啸,马蹄疾驰。杜若两耳嗡嗡地响,被他稳稳安置在身前。李玙双臂环抱过她拉住缰绳,视界范围内所有的山川树木都在颠簸抖动,唯有李玙如同一座矗立千年的山脉——稳定,静止,安全。不愧是正经战马,狂浪能感受到危险过去,不待主人命令已放缓脚步,等李玙把惊魂未定的杜若抱下地后,立刻飞跑去看望正在地上痛苦打滚的梨蕊。杜若的胳膊在混乱中被李玙狠狠撞了一下,疼的直不起来。李玙抱着她指狂浪。“你瞧人家,媳妇儿受了伤,它心疼的。”杜若抬头看。烈日下,毛色黝黑油亮的狂浪绕着梨蕊小幅跳跃着步子,焦急的直喷鼻息,不时垂头嗅闻,梨蕊低低的呼唤犹如呜咽。秦二跪在地上,手顺着梨蕊的大腿骨一寸寸往下摸,俯身听它腹部动静。杜若大感难过。“都是我不中用,它的腿还能接么?”李玙说得轻描淡写。“你骑术不差,就是胆子小,方才吓得魂都没了,全忘了孤平日怎么教你的。摔一回也好,下次惊了马就不怕,大不了让它踩一脚,腿断了,孤亲自给你接。”——那得多疼?杜若心头重重一颤,想起那年果儿的腿被马车压断,孤零零躺在门板上,疼晕过去的模样,简直浑身战栗。可是稍微下来,又不得不承认李玙说的对,凡事预则立,要么根本别骑马,但凡要骑,总得预备摔跤。长生牵着两匹备用的马走过来。“走吧,下剩的他们料理,晚上等梨蕊好起来,你再去瞧瞧。”杜若摇头。“殿下头先教妾的,要与马同甘共苦,信任它,也博得它的信任,往后它才会舍命救妾。妾陪陪它。”李玙辩不过,只得放她去了。长生这才走近他低声劝诫。“殿下方才太冒险了,那种动作,换王将军做也没有必然把握,万一失手,杜良娣更危险。”李玙在胳膊上蹭蹭手心汗渍,望着杜若徐徐慢行的背影眯起眼睛,那张因为暴晒而格外粗糙的面孔,较从前更能掩饰情绪。“他久经沙场就一定比孤强吗?换孤是王海宾的儿子,亦能做到灵州都督,节度河东、朔方,大破突厥叶护部。善战者无赫赫之功,若换了孤,西北西南,皆不至于用兵至此。”“奴婢不明白殿下所指……”“你不需要明白。”李玙简短地打断他,再抬眼时胸有成竹。“孤做得到才会做,绝不会拿若儿的性命冒险。有下次,你替孤救她,不用问,直接杀马。”“是,方才殿下如果不出手,奴婢豁出性命也会救人。”得李玙点头,长生又道,“不过殿下,再拖延,恐怕就错过寿王进京了。”作者有话要说:善战者无赫赫之功,意思是,会打仗的人身上不会有特别显赫的军功,因为在矛盾酝酿到非大打不可之前,就已经用小规模的战斗解决了。李玙的意思是说,如果他是王忠嗣,西北不需要打那么多仗。寒泉彻底幽,三李玙终于说服杜若先行离开,?因时间紧迫,两人共乘一骑,绕近路、走南山,?转到东北方向,从通化门进京前,?最后一个驿站背后的树林里。眼前是一座简陋的院落,?前后两进,后院是马厩,马粪骚臭味儿迎着风直往杜若鼻子里灌。半山腰,杜若嫌风大吹脸,扭着脸往他怀里拱。李玙抱着美人暗想:干嘛非教她骑马?做了人的阿娘还是娇气的不得了,真有什么事,她哪里应付的来。等了一会子,?看见大道上三四百人马挤挤挨挨走来。前头仪仗,后头护卫,所有人都敷衍了事,队列走的歪七竖八。几个扛仪仗的禁卫俨然昨夜喝过大酒,脚下虚浮无力,?三三两两碰头大笑。至于车马,?最前头一辆崭新的翠盖珠缨八宝车,跟车的是两个内侍,里头当是内侍省迎奉亲王的高阶太监。中间一辆半新不旧的油壁车,?跟车的是千牛卫,那里头便当是寿王李瑁。两相比较高下立现,?李玙哼笑了声。杜若问,“殿下是专门来瞧寿王有多么落魄么?”李玙没吭声,勾了勾手指。长生递上绸缎包袱,?里头一副修剪整齐的胡须和一顶精巧的幕篱,两人收拾打扮了,牵着马携手绕到正门。李玙拿半吊钱求一碗热汤,便被放了进去。驿站小哥引了个角落不起眼的位置,撂下大茶壶,懒洋洋把手一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