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娘子吃坏肚子了?觉得怎么样?先用热茶漱漱口,别往下咽。”子佩欲语不能,又吐了几口才缓过劲儿。“不得了,翻江倒海的,打小儿没这么吐过……到底怎么了?”杜若疑心,转头问她身边几个丫头。“昨晚杨娘子吃的什么?”“都是常吃的,一碟香韭儿,古楼子,还有白鳝。”杜若问,“白鳝没烧熟?”子佩两眼往上一翻,啊呜又是一大口,周遭气味儿就不大好了。杜若却顾不得,推开铃兰趋近她问。“你这个吐法儿……该不会是?”“嗯?”子佩一颗心陡然提起来,捂着嘴定定瞧着杜若,眼神分明是——不会吧?杜若忙吩咐凤仙。“去,请王太医来,下我的帖子,就说是我的私情儿,请他帮个忙。”子佩说不好。“是侍候你生卿卿那个王太医?你不是说他执拗的很,难打交道难说话,请他来,万一不是呢?我还要落他埋怨。”“什么叫万一不是?那万一是呢?就算不是,请个平安脉怎么了?医者仁心,就算你什么事也没有,他好意思怪我们太小心了?这个太医,还是当年圣人指给太子的,头先我真是烦他烦透了,走样式的活儿非要往实里头干,闹得太子几次大红脸。久了才知道他好处,做大夫的,一句假话没有,实在难得。”杜若催凤仙快去,这头子佩翻江倒海的动静过去了,艰难地向杜若一笑。“真能生不是早就生了,自那回白高兴一场,结果不过是吃坏肚子……佛祖要是怜惜我,这么多年,年年香火钱几百贯,早该开花结果了。我都不指望了,你何必又来吊我的胃口?”“呸呸呸!佛祖是看你钱帛的?”杜若瞪她一眼,衣裳纽子上的银丝儿在日光下跳跃。“照我说八成就是。你细数数,废太子那次,三家的女眷,除了你,还有谁活下来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就不信,你落不下个子嗣!”这话说的子佩眼泪都快掉下来,扭头掖了掖,杜若挽着她的胳膊。“你这几个丫头真是不成,一见有事情,各个都往后退。自从沉星去了,你就不能再寻摸好的?我那儿的人都是宫闱局挂了名儿的,不好给你。实在不成,叫海桐在庄子上挑挑。可是你要知道,人家不是一大家子在你这儿,总难贴心。”子佩懒洋洋扶着后腰叹气。“可不就是为这个,这府里头的老人儿都是裴府出来的,与他那些兄弟的关系深着呢,再怎么用,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后头买的那些,好坏就碰运气了。但凡有海桐那样儿的,难道我不会抬举?唉,你就是命好。”这两年杜若提过几次沉星,子佩从来不接话,可见她知道沉星去处。杜若琢磨,其中恐怕还是与废太子有些牵连,便不好把话说穿。等王太医来的功夫,子佩的心一直悬着,好容易等到人来,请了脉,这王太医果然难相处,问他话呢,他便拈须不语,转过头来反问子佩,问题细的像密网子捞鱼,手指大的也怕漏过去,先从近三日的症候问起,再问小日子,问口里咸苦,问了一大圈,竟还不肯说句准话。杜若再三追究,他只说日子浅,断不清楚,好好将养着,过十日再看。子佩还没吭声,杜若这些年颐指气使惯了,脾性便不如从前那般温软可爱,眉头一皱,脱口便带了责难之意。“郎官何必难为人?杨娘子成婚五六年没个动静,心里头悬吊吊的,那滋味儿你们男人不明白。又不是什么疑难杂症,究竟是与不是,旁的大夫手一搭就知道了,您怎么老是吞吞吐吐的呢?”王太医才洗了手,从小丫头手里接过细布手帕擦拭,口气淡淡的。“良娣这个脾气啊,当真是年年见长……待会儿下官为您写一道小吊梨汤的方子,消消火才好。”杜若登时拍案。子佩反而从旁徐徐劝说,“良娣别急,好大夫说话才字字千金,那些张嘴乱来的,谁敢信他?等几日就等几日。”王太医点头,“对喽,杨娘子有这个胸怀,即便这回不是,下回也能是。”杜若气得声气噎住,指着他的鼻子。“你这说的什么话!”子佩知道杜若全是为了她才着急,忙拉住她手攥在怀里,软声道,“郎官侍奉良娣好几年了,现在卿卿的平安脉也是郎官看吧?太子定是高看郎官一眼,才舍得把卿卿交在郎官手上。郎官往后前途无量。良娣平时不是这样儿的,还请郎官千万担待,别过后把良娣的养生方儿,专门换些苦药就成。”一番话说得杜若噗嗤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