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佩沦为商贾之妻,还把长宁公主府大半身家陪嫁带走。杨洄千辛万苦尚了公主,成婚不到一年就物是人非,幸亏冒出个假杨截胡,把圣人的心思兜走了,不然真让咸宜施展开,杨家全族都得陪着她掉脑袋。子衿更糟,生生被杜子美拖成老姑娘,现在反而是杨家着急他不娶。再想当年与子衿齐名的闺秀。韦英芙明晃晃后位在手,但凡韦家不出幺蛾子,往后便是国舅家了,这份儿荣宠,本该是杨家的!条条大路都走成死路,太夫人殚精竭虑,想秃头皮,蛰伏年余,好不容易才重新寻了个生门出来。万千的打算在此一举,她按捺住性子,两眼死死盯住杜若,脸颊白得可怕,神情却是非常的镇定。“杜良娣,老身今日来,实在是有桩注定的姻缘想说与你,你附耳过来。”杜若油绿色的衣襟被太夫人遍布老人斑的手指紧紧攥着,仿佛这便是杨家飞黄腾达的未来一般。“杜良娣侍奉太子已近三年,扶摇直上,隐隐有与太子妃分庭抗礼之势,可是杜家与韦家哪堪匹敌?即便令弟天资聪慧,想要出仕,总还要再等十来年。但六郎封爵,却绝对要不了那么久。请杜良娣细想,这府里还有谁能与六郎争锋呢?唯有小王爷罢了。老身明白,杜良娣心有顾虑,小王爷自幼是张良娣看顾照拂的,即便杜良娣有心扶持,也怕为他人做了嫁衣裳。所以老身想,不如——”太夫人故作高深的压低了嗓音。“不如由杜良娣出面,为大郎说一桩亲事,只要杨家的小娘子做了广平王妃,杨家对小王爷的用处肯定比窦家、吴家强出几倍。至于王家,圣人绝不会让他们钻到空子。所以到时候,小王爷自然会转变态度,奉杜良娣为先。”“……杨家,还有能出嫁的女儿?据妾所知,子佩、子衿姐妹之外,杨家早已无人了。”杜若直起身,冷冷问。“不知道这回太夫人预备的人选,又是哪一位呢?”迟迟白日晚,一杜若的态度防备里带着讽刺,?就与当初,李玙听闻她自称外祖母时一模一样,太夫人回过神,?松开手指扶住椅子,徐徐吐了口气。“……看来杜良娣不愿意。也罢,?老身好奇多问一句,?听子佩说,你们这班的小娘子,就属你成绩最好,最得师傅的喜欢。你师傅没教过你,做人家的妾侍小星,顶顶要紧便是广结善缘吗?此时不抓紧,待色衰爱弛,?你以为还有人会好声好气与你谈买卖?”杜若仰头注视太夫人,清澈的目光中映出这位个性执拗,长袖善舞,历经三朝而未倒的老妇,很久都没有说话。“妾也有事想请教太夫人,?当年杨娘娘养在闺中,?可有乳名?她喜欢穿什么颜色的衣裳,闲时爱玩耍什么?”太夫人定定望着她。没想到她败走长坂坡的窘境,李玙的身边人竟然各个都知道底细,?她眼神复杂面色发白,指尖掐在掌心微微发抖。“妾明白杨家的处境,?亦明白这当中有可以合作的部分。妾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杨家当年,不肯对太子好一点?彼时滴水之恩,?就能得今日涌泉相报。举手之劳,比太夫人四处安插女郎要简单的多。”杜若起身踱了两步,背对太夫人,拂过案头一盆枝叶修长的墨兰。“方才太夫人说,圣人绝不会容忍王家起复,其实太子也是一样,绝不会容忍杨家起复。至于妾,以色侍人,羽翼未丰,不敢另立门户。”“你……你们!”太夫人被这句斩钉截铁的话惊得几乎跳起来。她的面孔由白而转为青灰,继而怒目圆瞪,喉头喘息不宁,仿佛胸腔里塞了口风箱正在呼哧呼哧。长生疾步上前,没让她撕心裂肺的怒吼喊出口,手指往她肩头一搭,扬声吩咐殿外。“来人,太夫人患了咳疾——速速送回长宁公主府去!”——————倘若把杜若见过的李家男儿按长相排个位次,李玙当之无愧能排榜首,寿王李瑁其次,广平王李俶第三。李俶的性格持重,举止有远超年龄的沉稳,神情剔除了吴娘子那缕幽怨,却奇异的继承了她的柔顺宁和,是个一眼望见就让人喜欢的年轻人。非要挑剔缺点的话,大约是他急于被长辈赏识,欠缺些从容的风度,而这一点,恰恰是思晦的长处。不过假以时日,对于一个亲王来说,这些小毛病都不足为虑,届时李俶的婚事就会在长安掀起轩然大波了。“——才十三岁,殿下您说,太夫人是不是太急于求成了?”杜若手持铜镜在窗下借月光自照,翠绿长衣迤逦垂地,清爽得像根雨后翠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