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心头狂跳,良娣乃是皇太子妾侍,秩正三品,比孺人的五品高出多少?这都还在其次,要紧的是储位!李玙看着她期待的眼神点了点头,“阿翁已然答应了……”“殿下!”杜若心头一阵狂颤,担忧地攀着李玙胸前织金云锦的衣料,那起伏的丝线触手突兀,就像她的心事昭然若揭。“殿下对身边人可一定要用心啊。英明狠辣如圣人,阿翁也敢私下弄鬼,这前车之鉴……”李玙连说不打紧,笑着笼住杜若冰凉的手指握在掌心。“我要真想戕害圣人,阿翁能替他挡刀子。如今不同,圣人的弦绷得太紧了,再没个可心的女人散散,只怕要断。你这个主意,妙就妙在恰恰是他所需。哼,咱们守株待兔,只等他自投罗网。”到底是耍弄阴谋诡计,见不得光。杜若长叹,呵气成云烟,把两人大逆不道的话盖住,灯下伊人曼妙玲珑的身段,依依举起暖袖。“……扯断人家的姻缘线,妾怕……”李玙怔了怔,蹙眉道,“便有报应,都着落在本王身上,与你不相干。”——————龙池殿。高力士铁塔式的巍峨身躯在普遍羸弱的内侍之中十分显眼,更兼这二年年纪上来,满头青丝蒙上灰白,猛然一瞧,不似奴婢,倒像才从边关回到京城述职的武将。圣人喜欢他英武昂然,特许他御前佩刀。不过御前伺候,总不可能身穿明光铠,那就没法弯腰了,所以他通常是在紫袍玉带上别一把寒光闪闪的横刀。很有些没见过世面的年轻内侍,趁他眼神不济时偷偷上手挥舞两把,不过大多数时候,一瞧见这把刀横架在鹿角上边,偏殿就没人敢进了。今日廷议拖堂,天都黑了,高力士手里捏着丝帛卷轴等了许久,总算听见回廊那头传来一连串轻快细碎的脚步声。檐下灯笼一盏盏亮着,几个人影投在窗户纸上,是躬腰耸肩的内侍众星捧月般簇拥着高大挺拔的圣人。高力士忙迎出去,沉稳地向五儿摆了摆手,唤了声圣人辛苦。“杨慎矜啰嗦,韦坚比他还啰嗦!一本账簿而已,滴滴哒哒说个没完,朕不信他们两个了吗?非得当着朕的面九九八十一的算数儿,说的朕都快睡着了。”高力士笑着奉茶于他。“圣人千金之躯,怎能日日耗在明堂照管琐事,还是得提拔出个左相才成,不然万事一身,可不得累坏了。”李隆基点头。“一个个的都不让人省心。本来瞧着韦坚好,可是才进了京就提拔,太快些,又要惹麻烦。至于李林甫嘛……唉,能干倒是能干,就是缺点儿骨气。”皇子们各个与亲贵有牵连,提拔个人,方方面面的关系都要考虑到,尤其是李玙……朝政大事,高力士抿唇不语。李隆基烦闷地挥手。“朕且再撑几日罢,来,力士手里拿的是什么?”“能拿到龙池殿的自然都是宝贝。”高力士回答的高深莫测,瞧一眼窗外,徐徐展开卷轴。李隆基漫不经心的眼神荡了一圈,渐渐聚拢,凝神看了片刻,再开口时声音低低的,已是生出怀疑。“此女现在何处?”“在十六王宅中。”李隆基意外,随即嗤地一笑,摇动手指。“力士啊力士,你这是成心要叫朕父子失和,陷朕于不仁不义啊。”“非也。”高力士身上的紫袍色泽浓郁,仿佛一株上好牡丹正当盛放,贵气满满,口气既不是劝说又不是进谏,而是贴心贴肺的维护。“臣子无用,累得圣人亲自操劳国事,吃不香睡不好,额头上龙纹都深了。奴婢也无用,外事替不得圣人,唯有内事上能想想辙儿。这个主意,即便是邓国夫人在,或是娘娘在,也不会责骂奴婢的。”“何止皱纹啊,唉,力士你瞧瞧。”提起骊珠,李隆基的神色和缓了些,指着束起的头发。中气十足的人发质都好,发量丰沛,色泽漆黑,笔直又蓬勃,可是这几个月却染上了风霜,星星点点的白发夹杂其间,分外触目惊心。“圣人不年轻了,还是要善作保养啊。”高力士唠唠叨叨的。这话普天之下也就他一个人敢说,能说,李隆基重又看了看那副绢本设色的美人图。“难为你,替朕寻到这么像的人。”承恩不在貌,二雪白的绢子上,?工笔重彩绘制仕女一人,侍女两人,前方有黑白花的小狗,?后头跟着亦步亦趋的白鹤。美人发髻侧面的玉步摇珍珠摇晃,正面插着一朵颤巍巍的硕大荷花,?短鬓覆在丰满的额前,?目光注视着左手取下的金钗凝神遐思,遮遮掩掩的轻绡下身形丰腴而华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