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玙听得云里雾里,半晌解过味道来,翻身将杜若紧紧抱在怀里。“大天白日说别人家的闲话,怎么生上气了?我不敢自以为给了娘子福分,只求娘子日日陪在我身边。”“去你的,说正经事儿!”杜若把他往边上一推,没好气儿。“妾这里的水磨工夫做得差不多了,果儿的边鼓也敲完了。如今就差一个药引子,需殿下亲自安排,什么时候,什么地方行事?”李玙垂着眼想了一瞬,轻笑道,“这却要问阿翁。”——————乐水居。进了腊月,上下人等都懒怠动弹。李玙早起打完两套五禽戏进来,瞧杜若还煨在暖阁里抱着汤婆子不挪窝儿。他贴在榻前坐下,把她的脚丫子从被褥里捞出来揉捏,果然触手冰凉。杜若咿咿呀呀收回去,懊恼地瞪他一眼。“殿下爱捏个顺手的玩意儿,不如养只猫?妾瞧阿玉那只白绒绒一团雪球似,可爱的很。”“狸猫哪有你好玩儿。”李玙理所当然地又捉出来,把玉雪可爱的脚趾团在掌心揉搓,边揉边嫌弃。“屋里热成这样,你还冷冰冰的,全是不爱动的缘故,赶紧起来,大好的天气,出去跑一趟马,百病全消。”好天气?杜若瞧一眼窗外阴沉沉的天,树梢被风刮得东倒西歪,站班的小丫头手都笼在袖子里。她没好气的琢磨,感情这位爷,只要天上不下刀子,都是好天气,不过直说怕冷,定是拦不住他。杜若笑了笑,细细与他分说。“……往年这时候家里忙叨,腊月二十五各衙门就休沐了。阿耶常说,在京里做官,公事如何不要紧,反正上头有上峰顶雷,底下有僚属背锅,凡事得过且过。倒是做人难,四时八节都是大事,方方面面不能漏了谁。尤其年底,外官进京述职,更要走关系。这一个月呀,自家办宴席,赴别家的宴席要备礼。郎主来年的运势,全看年下门庭冷清还是热闹。那时节阿姐当家,妾瞧她忙得脚不沾地。殿下别以为妾想闷在房里躲清静。妾寻思去岁闹那么大纰漏,上下无心过年,今年嘛,合该把两年的热闹都找补回来。”“东宫统共几十个人,杜郎官芝麻大个顶子,竟也有许多应酬?”杜若成心与他磕牙,郑重其事地渲染。“殿下这就不明白了,人多有人多的应酬,山头林立,各站派系。可是人少也有人少的勾心斗角,尤其东宫无甚要紧差事,单是争年末那餐饭的位次,就有擂台打呢。”李玙听得若有所思,抚着她的手背细细摩挲。“娘子深谙为官之道,杜郎官说的很是,时势二字,要义全在罗织网络,调配人手。可惜本王……头一条没有上峰僚属,二来兄弟阋墙,三来父子生疑,越过节越要避嫌,真真空虚无聊。想来旁人过年都忙,圣人要招待邦国使节,宰相们要点算各州府长官整年政绩,至于李林甫,牛仙客之流,正忙着四处勾兑吧。”杜若方才不过随口戏谑,话到此节反倒慎重起来,盘腿坐直身子掩口而笑,一双妙目含情脉脉落在他胸口。“殿下文武兼备,生在别家定能一展才干。不过生在宗室也好,不然人家榜下捉婿,才才崭露头角,就被拉去做上门女婿了。”李玙转瞬笑了,情致缠绵地挽她耳畔碎发,顺手兜了一把下巴,满怀歉意。“……是本王不周到,累得娘子日日开解。男主外女主内,家下人等托赖娘子照应,譬如本王幼时的朋友,王忠嗣、皇甫惟明等等,相爷远在岭南的兄弟宗族,韦家、杨家亲戚,府里都有从前往来的礼单,娘子看着添减,多花银钱不怕,热闹好看就成,尤其是王家、皇甫家的内眷子弟,务必下足工本,不能疏远。至于圣人并宗室们,国家有定制,长史自会料理。再来外头的事儿,本王心里有数。”杜若一一记在心里,前头还感慨他对张九龄的尊崇不减,到最后一句便眨了眨眼,沉默着披上薄薄的新袄,拉他站到窗前。乐水居空置多年,后头有水域,府里养的白鹭和仙鹤年年冬天在那儿盘亘,即便有人搬进来住,水鸟贪图前后两进院子日夜不停的烧炭取暖,比别的地方热乎些,越发不肯走。这方池塘通向龙池,本是活水,可是冬季水位下降,相连通的暗渠几乎干涸,水面浑浊得很,塘底的泥都翻起来了。白鹭喜爱洁净,塘边无处下脚,常悬在半空啊啊地叫,杜若便叫人放了两只黄铜大缸在檐下,有雨就接雨水,没有雨拿山泉来灌满,这才换得相处和谐。尤其那对白鹭十分恩爱,偶尔并肩走到前头来站站,顶着头上两根狭长柔软的矛状冠羽,一饮一啄皆优雅自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