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桐意味深长的目光落在脸上,果儿一阵心虚,同时也终于明白:他对杜若所怀的,乃是实打实的非分之想!李玙不察觉,是因为在他心里,内侍根本就不算男人。而杜若,难道已经有所察觉了吗?一念及此,果儿心里凉一阵热一阵,竟有销魂之感。海桐静静瞧着他,从头皮到脚跟,俨然得不到回应,便要站到杜若走来为止。果儿只得道,“奴婢从前有眼不识泰山,看低了杜娘子,悔之晚矣,从今往后,奴婢甘愿为杜娘子驱策,效犬马之劳。”海桐往后退了半步,似要如此方能看清果儿虚实。“是么?依奴婢看,中贵人早已取代长生成为王爷心腹,即便长生回来,中贵人的地位也不会动摇。至于咱们娘子嘛,却是只在内帷说话算数,与中贵人远远不可相较。中贵人倘若有心结交,往后同在王爷左右时,提点娘子两句即可。”海桐的口气和缓,仿佛只是随口闲聊,极得杜若真传,可是她本人却连亲自邀买人心的事都不肯做了。果儿苦笑,涩声道,“奴婢明白杜娘子的意思了。”两人站在空旷临水的岸边,语声转瞬即逝,仿佛投石入水了无痕迹。海桐忽然笑道,“诶,他们来了。”孤秀植庭中,二太阳火辣辣照着,?宽广的石板路上热得泛起一片白茫茫的光。李玙背着手洋洋得意走在杜若身后。袍子上飞鱼过肩,两袖及膝澜处都装饰着平金云蟒纹。金线的奢靡在屋里是瞧不出的,非得站在这样空旷的地界儿,?晃一晃便抖落满身的金光散漫,?才觉出耀人眼目。金网罗织之下,李玙微微眯眼,?目光跟随着杜若柔韧而有弹性的身段。至于头上那个光秃秃,突兀而古怪的青玉冠,?他只当做没瞧见。海桐举步上前,?双手握拳叠在腰间。“殿下,?船上风大,?奴婢去车里拿一件披风过来。”“不用。”杜若回过头,“你去拿。”李玙垂头看看闹脾气的小娘,?笑嘻嘻安慰。“怕冷自有你爷们儿搂着你,?要什么披风?”杜若轻轻哼了一声,扭头冲果儿发话,“从哪上船啊?”显见得这老半天还没哄好。“杜娘子稍待。”果儿往左右一摆手,立时有人仰着笑脸上来招呼,?“是是,?这位娘子走这边儿,道儿窄,?娘子当心脚下。”原来这种宝船体积太大,?不能从外头搭把□□登上甲板,而是从船肚子上裂开一块围板搭在岸上,?窄窄三尺地方,两人并肩也难,只得一个个鱼贯而入,?进去以后再顺着楼梯走出来。海桐踏前半步,回身接引杜若,跟住那人七转八绕。船肚子里阴凉凉的,虽然点着灯,还是阴森的很。杜若心虚,略停了停脚,便听李玙的步子跟上来,全然不顾忌海桐在场,贴着她耳根慢悠悠道。“娘子冷了?来。”他敞开怀抱,两臂松松的抬着,仿佛那是世上至安稳至暖和的所在,只等她投身入怀。杜若嘴角抿了下,伸手扯紧披帛,并不答话。一时头顶忽然大亮,那盘旋的楼梯仿佛能登九霄云上,提脚一步步往上走,整个人寸寸沐浴在艳阳之下,眼前风景豁然开朗,面前便是一望无际,清亮而闪烁,波光粼粼的水面。杜若又惊喜又兴奋,回身快活的望了李玙一眼。原来宝船高大,这甲板距离水面已有七八丈远,因此可眺望极远地方,甚至隐隐能瞧见曲江池的边界。如此辽阔的视野,是她从来未有过的。风挑衅地搅扰着杜若的裙摆,幸亏是窄裙,掀不起什么动静,披帛就不一样了,她两只手都摁不住,长长的向风里探过去,拉出一道美妙的曲线。李玙站在她身后,极熟稔地把披帛两头穿过杜若胳膊,在背后打了个大蝴蝶结,退后看看,满意地点头。“嗯,别吹到池里去,娘子再怎么哭闹,为夫也捞不回来。”杜若没有应声。方才的雀跃还没褪去,她是忽然想起来。阿娘和她那班小姐妹曾坐过这种船,是武家造的,恐怕比这艘还富贵豪华。可是有什么用呢?当初那群不知世事的少男少女,今日还剩下谁?连年纪最小的惠妃娘娘也去了……李玙伸手笼住杜若的肩膀低声问。“好好儿的,怎么打起寒颤了?”“方才人家就说要冷,你偏那么霸道,连一件披风也要听你的。”杜若心里堵得慌,说一句话也带出三分委屈。李玙斟酌了下,拥着她往船尾的舱房走。海桐落后两步跟着,果儿跟了才半步,忽然警醒过来,顿足转向,一气儿往船头走,先一步来安顿诸事的长风瞧见,奇怪的赶上来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