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感慨,“要说可怜,谁都比我可怜。好容易盼到郯王来把弘儿过继去,我还想着那算积德,谁知转天就病死了。剩下有孕的都没了,孩子没了,娘也没了。就只有我,靠阿洄拼命地周全,打下孩儿,保住我这半条命。”杜若硬着头皮听她讲,心知这是跟韦水芸一样的处置手段。只不过子佩命大,熬过来了。李玙硬夺了水芸性命的事情她是知道的,那晚明月院的叫声太凄厉了,捂住耳朵都没用,可是她不敢往深里想。“阿娘从小就叫我和阿洄别往宫里去,别往宫里去,说那不是人待的地方。结果呢?阿洄尚了公主,我嫁了皇子。她提起圣人怕的要打摆子,我们还傻乎乎往里填。阿洄本来想送我回长宁公主府,阿娘不同意,说会牵累阿洄,又想接我回咸宜公主府,公主也不让,再送我来这儿也不成。后头还是王妃替我向公主求的情,公主才略略抬了手。”杜若一听就明白了。太子倒台,杨洄连带整个杨家都只能站到寿王那头去,不肯沾染太子遗孀。可是杨洄惦记子佩,恐怕还惹恼了咸宜,才得以拐弯求告至杨玉处。这一重重的亲缘,一道道的血脉,李家、杨家、韦家,恐怕还得算上武家,都是扯不开的干系,绕不完的恩怨。“往后你怎么办呢?总不成在这儿住一辈子。”子佩很为难,惴惴地看杨玉,口气不自觉带着讨好。“头先王妃说,要能再嫁一回,跟杨家断了往来,是最好的。可是如今谁敢娶我?人家把二郎的事儿都算在我头上罢?”她挤出勉强笑意。“真没想到,当着你们两个美人,临了倒是我做一回祸水。”杜若顿时想到李玙替她安置的两个庄子,恐怕就是顾虑万一她落到母家不认的地步,还有个退步抽身之所。她来不及庆幸,耳畔已嗖嗖地吹起冷风。子佩道,“你与我一样,活的不是自己,都是替家里走这条路。像我,起头就走岔了,还有谁会疼惜?太子妃是我从梁上解下来的,放下地人还有气儿,她说如果心里装着一个人,便不怕死。还说不是我从她手里抢走二郎的,她不怪我,能陪着二郎走她放心的很。可惜,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滋味。”杜若心头蹦跶了一下。子佩接连吃了忠王、寿王两道闭门羹,有心另寻高处一雪前耻并不稀奇,可是转身就能搭上太子,却是十分的不可思议。她原先以为子佩早与太子暗通款曲,或是太夫人甚至长宁公主推波助澜,可听子佩的口气,她心上并没放着太子,杨家也并不赞成她去做太子良娣。杨玉也做一样想法,诧异地脱口问。“那你是怎么进了太子府?”人归暮雪时,一子佩一怔,?从二人神色中瞧出不对。“是我表哥,表哥说二郎倾慕我许久,因我身段舞姿有些像赵丽妃。”杜若万没想到这件事还能扯上李玙。她愣了好几息才定下神,?气势汹汹地一把扽住子佩的腕子,?吓得子佩下意识往后退,却被死死拉住。“然后呢?”“表哥安排我和二郎见了一回,?二郎指明要纳我。后头太子妃老找我的不痛快,我觉得没意思极了,?二郎也优柔,?两头哄着没个决断。刚巧咸宜公主送了个姑姑来,?就是那回你见过的绡兰。她从前服侍赵丽妃的,?全仗着她教我好些娘娘独创的舞蹈动作,二郎才对我另眼相看,?把太子妃抛到脑后。”——刚巧?世上哪有那许多刚巧。杨玉若有所思的目光落在杜若身上。真没想到,?兜兜转转,这件惊天大案的背后竟然是李玙和咸宜,他们什么时候站到一条线上去了?子佩迟疑着伸手去握杜若冰冷的手指,却被她甩开。“若儿,?你怎么了?”杜若不看她,?只觉子佩唠唠叨叨十分刺耳,又不得不硬着头皮追问。“王爷不愿与杨家结亲,?避之唯恐不及,?怎会安排你与太子相会呢?”子佩神情复杂地看了她一眼。“表哥说,自有办法让我压过寿王妃一头,?还说他后宅繁杂,不愿辜负我……”“你就为了与我赌气?并不是私心里恋慕太子?”杨玉目瞪口呆。子佩小声道,“我从前见都没见过二郎,?怎会恋慕于他……”杜若心底腾地冒出一股无名火。如此说来,李玙分明是得了她的启发,是她在大云寺相见那回,说子佩‘骄横憨顽,直爽明快’,就是说她死心眼儿!然后李玙才盘算出这出好戏的。到如今子佩所嫁非人,不上不下,都是被他摆弄的!子佩道,“过后我也曾怀疑表哥的用心,可是二郎待我也算温存。我想着,命也运也。能得个富贵温存的郎君,我的运气也不算太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