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个人一同大声哄笑,外头围着的十来个宫女也不敢出头说话,只管赔笑跟在袖云身后,独剩下海桐,小脸红扑扑的,眼里噙着泪,愤然道,“这帮人欺人太甚!”“这辈子统共挨了两巴掌。两相比较,才知道还是阿耶疼我,手下有轻重。张孺人这阵子只怕时不时要来耍威风,你可顾着性子。我的命她们要掂量,拿你做筏子现成的。”海桐急的跺脚。“王爷瞧着也不是个糊涂蛋子!办事怎的这样顾头不顾腚,既然不要你了,为何不早早送出去,留在这儿当个活靶子让人践踏?”杜若呆了呆。李玙的手段她其实早就见识过了,恫吓她放弃永王妃位,以孺人之说诱骗她入府,借她之力逼迫英芙让步,转头再打压张孺人,桩桩件件都是好计。倘若不是披甲上殿之事骤然发生,她还沾沾自喜能识破他的企图,为他所用,合作默契,甚至生出不该有的心思。——觊觎宗室,可不就是不该有的心思?所以,活该落得今天这个地步。杜若心悸之余有些失神。“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如今他在外头忙他的,只怕早忘了我。我只求别牵累了杜家满门。”独坐幽篁里,一片刻铃兰回转,?见海桐拿帕子垫着热茶杯在杜若脸上轻轻熨过好消肿。她忙三步并作两步赶上来帮手,在博物架上取了一只螺钿荷花鸳鸯八方盖盒,拿热茶水注满,?烫另个杯子。杜若仰着脸任海桐摆弄,?犹分出半分精神来向着铃兰恳切地解释。“王爷上回来,确是明言要休弃妾的。只是这一向病着,?心里发烦,没向姐姐说起。姐姐为妾筹划许多,?妾都记在心里,?也难为报,?往后不必为妾强出头了。”铃兰心里咯噔一声,?仍是百般的不信。“王爷待娘子的心意,旁人不知道,?奴婢还能不知道吗?别的不说,?只那两个京郊的庄子——”杜若猛地一侧头,眼皮撞在茶杯上,又疼又酸,眼泪直往下掉。铃兰忙道,?“娘子莫急。那庄子已在衙门口办好手续,?过到娘子名下的。”海桐呆了呆,放下茶杯,?手搭在杜若肩上摁着她。“娘子是出嫁女,?如何立户受田呢?”铃兰细细打量这对主仆,很是不解她们为何对这桩大事一无所知,?只得走去把门窗都大敞开。冬日里夜风干燥清冽,吹得三人神清气爽,更可看清院中站的落红等人,?铃兰放了心,回到桌旁轻声解释。“若依律法,女子想要立户受田,唯有寡妻妾、尼姑、女冠而已。不过法外不外乎手段,王爷安排周到,早已替娘子在大慈恩寺买了一个尼姑的名头。”杜若听得大为诧异。大慈恩寺是何等威严庄重的佛家寺庙,竟会干买卖人头的勾当。不过转念一想,外祖父当年也是如此操办方才救了阿娘性命。想来京中各处榜上有名的地界,都有游走于律法之外不可告人之处吧。“娘子的法号叫做乐水,度牒就在奴婢手上,待会儿一并交给海桐保管。至于祠部登记的僧尼簿籍,也都安排妥当了。”海桐噎了下,懊恼方才骂人嘴太快,忙点头找补。“王爷做事真是滴水不漏,悄没声息的,竟做了这许多手脚。”杜若心头酸苦,强挤出笑意,轻声问,“田庄的事王爷上回也提了一句。妾还以为是个小庄子,够打发我们两个住住就罢了。”“两个庄子挨着,从启夏门出去,傍着樊川往南走,离杜家祖产不远,一共九十五顷有多,果菜鱼禽都是齐备的,而且依山傍水,带个小小的湖泊,景色极美。从前王爷说要盖别苑,后来手头忙乱,就混过去了。”“……九十五顷?”不等杜若出声,海桐已惊得跳了起来。杜若立刻沉下脸大声呵斥。“胡喊什么,几个箱笼她都不让我带走吗?”院里落红遥遥向这边瞄了一眼,满脸鄙夷,却没动脚步。杜若微微低了头,轻声道。“这也太多了。”一顷地折算五十亩,九十五顷便是快五千亩,杜家上下五口,安身立命的根本不过区区一百八十亩,百分之三四而已。云泥之别。杜若狠狠心,仰起脸对上铃兰的眼神,声音虽轻,态度却很坚决。“王爷的意思妾都明白,请铃兰姐姐转告王爷,妾既然得了好处,绝不会赖在这里不走。”“什么?娘子想到哪里去了。”铃兰惊愕地望着她,连忙解释。“娘子不知道,亲王名下的土地田产都是有数的,归宗正寺登记管理。譬如废太子那般骤然夺爵,即便还有子息留下,田庄也都要收回内库,孩子们吃用就只能指望宫闱局打发。咱们王爷虑事周密,早早预备下后路,留了私产,没上过宗正寺的册子,从前借他人名字拿着,一应管事的都是现成。这样手续干净的庄子王爷统共只有三个,一下子便划给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