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守硅忙丢开筷子去捂安禄山嘴巴,呵斥,“他是太子!哪轮得到你论长短。”“汉人真麻烦,太子又如何?皇帝本当有能者居之,管他谁生的。幸亏有人拉他下马,不然往后他做皇帝,难道要我向他磕头跪拜?那不如反了算了!”他大言不惭,张守硅也不以为意。武将毕竟不同于文官,倚仗战功说话,言行上没有那么多戒律。“反什么反,你以为做皇帝容易。当节度使,独霸一方多么自在,钱也有,兵也有,女人也有,遇到麻烦,回头叫圣人做主就是。我瞧圣人都不如我快活。”安禄山满脸鄙夷,猛地大拍桌子,哇哇呀呀大喊。“一年四趟叫你进京磕头,你忍得?”“你拜我做干爹也磕头,你为何忍得?”安禄山唾了一口,骂骂咧咧,“我敬你是条汉子,又救了我的性命,莫说叫你干爹,便是叫爷爷又如何?太子蠢笨如猪,我不跪他。”张守珪心道这干儿子一副直心肠,快言快语,忠肝义胆,实在比京中贵人容易相处,他呵呵笑道,“你逃过今日之劫,实在应当好好庆贺,走,干爹带你见识见识长安繁华!”忠王府,明月院。数九隆冬,鹅毛大雪纷纷扬扬,院中两株玉蕊檀心梅开的恣意放肆,火红的花瓣上点缀着粒粒白雪,晶莹剔透,衬着黄玉般的花蕊,似年前越南敬奉的摆件。长榻前后摆了两只硕大的银鎏金凤穿牡丹鼎炉,烘的屋里暖洋洋的,塌边放着一架搭着豹皮椅袱的太师椅,上头蜷着个锦衣华服的少妇。“王爷许久未曾回府,如今宫里头风声一日紧似一日,我这心里乱糟糟的。”杜若坐在绣墩上欠身劝慰。“王妃别多心了,宫里的事儿都是绕着太子,咱们家贴墙根看着,别往前头挤就是。”英芙忍不住埋怨。“府里二三十口都是他的老婆孩子,就不能交代两句话?”杜若也忐忑不安,然这些时日日陪伴敷衍英芙,已累的半死不活,只得随口道,“妾的阿耶说,只要有相爷在,一时半会儿还废不了储。”英芙摇摇手。“唉!天下人都这么讲!可相爷再能干,一来不如长孙无忌贵为国舅,二来不党不朋全无援手。圣人有心拿他开刀,他还不是泥菩萨过江。”正说着,城中忽然敲起暮鼓,沉沉的鼓声敲得人惶惑不安。杜若心底一凛,蓦然间想起阿娘的经历,只觉得身子发寒,从骨头里渗出一股冷意,饶是屋里温暖如春,她却冷的发抖。英芙奇道,“钟楼昏了头了,这才巳时三刻呢。”“王妃。”风骤匆匆打帘子进来,满面忧急地回禀,“宫里传话,叫各位皇子即刻进宫不得有误,迟了以违逆至尊论处。”“什么?”英芙自太师椅上站起来,手扶着椅背簌簌发抖,“宫里出事了?”风骤直愣愣瞪着眼,“方才传话的小黄门说,如今全城戒严,叫咱们只管交出王爷,旁的一概不让问。”英芙顿时慌了手脚。“要是,交不出呢?”“便,便要,王妃与嫡子入宫。”风骤惊慌失措,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地,竟哭出了声。“要我的六郎?”英芙声音发颤,软绵绵跌坐在椅上。杜若紧紧揪住英芙的袖子,“宫里没敲云板,想来,还不曾出大事。”英芙倒吸了一口冷气,顿时明白过来。“啊,是,只要未死人,都还好。”“那也未必!”守在门口的雨浓颤声插口,指着外头回廊怯怯道,“十六娘来了。”杜若抬眼瞧,果见一个凤冠霞帔的年轻妇人急匆匆闯进来,一进屋就抱住英芙的大腿跪下,放声大哭。“六姐姐救我!”英芙忙扳起她的脸。杜若站起身比着手退后半步,鄂王妃韦水芸长得并不像英芙,巴掌小脸,圆圆眼睛,五官浓丽而生动,不过神智惶恐焦灼,已熬得眼眶发青。不等英芙询问,韦水芸已哭的泪水涟涟。“太子昨夜请四郎过府宴饮。我左也拦不住,右也拦不住,就怕他们醉酒生事。可是一上午人都没回来,也没丁点儿消息。方才突然敲了暮鼓,宫里又来人,可是来抓我的?六姐姐,你可不能把我交出去啊!”英芙听得糊涂了,愣愣看着她。杜若冷了脸,大声喝道,“鄂王妃休胡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倘若宫里寻鄂王妃,难道咱们王妃要抗旨吗?”水芸惶然道,“不是抓我的?”杜若道,“宫里到底怎么了,咱们都是蒙头傻子一概不知。不过既然已经出了事,再哭也于事无补。眼下还是以尊奉宫令为重,鄂王妃请先去坤宁宫,余下的事等咱们王妃闹明白了,自会替鄂王妃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