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蘅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决绝的模样有几分艳丽。“阿耶满以为杜家有今日,全仗着他英明神武,替你铺了这条路。如今思晦也送进去了,他必定要逮机会生些动静。你且看着吧!”杜若呆了一呆,讪讪地垂着嘴角苦笑。“姐夫的事儿火烧眉毛,我的事往后慢慢再说吧。姐夫还欠着外头多少?”杜蘅闻言愕然。“咦?你连这个也不知道?昨儿果儿才特特跑来,已将债务全数还上,还逼着放贷的写了切结书,已了事了。”杜若敛着裙角挪了挪姿势,搪塞道,“果儿是跟王爷的,轻易进不得内院,我都许久不曾见过他了。”“也是,你们深门大院。”杜蘅干巴巴地笑了两声,“奴婢有什么好见,王爷竟也不曾提起?”想起杜若在王府不过是个没品级的妾侍,娘家便得到许多实打实的好处,偏阿耶又是个自私偏心的,话里话外的意思,哪里还把柳郎当做女婿?初时以为嫁了人另立一番天地,不曾想竟连从前的光景还不如。杜蘅又是怨又是妒,又怜惜妹子只身在外,又怨恨自家运道不济,一忽儿记起莲叶那句明晃晃的挑拨,气得当场打发了她,虽不信,半夜里孤枕难眠,到底哭湿了整块手帕。杜若心里明镜似的,也有许多叹谓,千言万语,浮在最上头的却是李玙那句‘即便是兄弟姊妹之间,境遇差异太大,也难免生出贪嗔痴怨’。从前阿耶再偏心,她也不怕与阿姐生出嫌隙,眼下却是难说了。“王府妾侍众多,我不过其中之一,诸人娘家的麻烦事只怕都是果儿料理,连王爷都不知道。”高门大户,竟有奴婢是专门料理这种事的,当真好大排场。杜蘅酸溜溜地笑了笑,唏嘘道,“人家说一入侯门深似海,你这入了王府,千样规矩,自然比海更深了。”杜若的笑意更勉强,觉得在娘家如坐针毡,倒比在乐水居里还不自在些。杜蘅心里转过许多个念头,小心翼翼地试探,手指紧张的微微打颤。“柳郎还年轻,丢了官位颓唐丧气,简直变了个人,功夫也不练了,与衙门兄弟也不来往了,竟连头脸都不洗了。我催他出门散散,他又怕撞见阿耶说些怪话,越性耽搁在外,不到敲钟不回来。好好的男儿,这可如何是好。你瞧着——”她越说越是自惭,垂着眼,日影下的睫毛长而密,微微颤抖着。杜若打扮的再简薄,此番回来,眼角眉梢总似带着股春情荡漾,分明得宠。杜蘅其实极想问些内帷细情,可又顾虑她身为妾侍,多半不愿与娘家言及‘以色侍人’。杜若连忙答应。“我自然尽力,只是阿姐也要劝着姐夫,人贵自立,亲戚们相帮都是应当应分的,他自己的心气儿千万不能松了。”她肯把‘亲戚’二字挂在嘴上,杜蘅于愿足矣,当下喜笑颜开,忙不迭点头。“有你的话,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杜若便叫婆子抬了两只箱笼过来交代,不外是些衣裳器皿、胭脂首饰。搁在王府里,都算不得上上之选,拿到杜家便值些分量了。杜蘅又眼热又高兴,没再诉说别的苦处,只喃喃道谢,“有这些,便是柳郎再惹出祸事我也有底气了。”“姐夫一时行差踏错,阿姐千万不要这时候与他为难,反把他逼的远了。男人,在外头怎么威风骄傲,回到家里,谁不想要一副热心肠贴上来。”杜蘅瞪着两眼看她,抬手又在眼角抹了把。“这体己话也就你肯同我说。”杜若安抚了杜蘅,放下心头大石,便转过西跨院来找韦氏。分明已是要立冬了,昨儿夜里淅淅沥沥下了整宿的雨,今日竟又翻出秋老虎的意思来。日头明晃晃挂在头顶上,她走快了两步,中衣染了层毛汗,站在廊下,风一吹有些寒浸浸的。一个丫头站在门口,个头不高,团脸,吊眼梢,樱桃口,头脸收拾的干净利落,鬓边簪了两朵通草花,见她过来忙屈身行礼。杜若驻足问道,“你可是墨书?”她慌慌张张点头,扬脸一笑。“奴婢就是墨书,二娘子比他们说的还美呢。”原来是这样天真傻气的性子,难怪不得阿耶钟爱。杜若笑着摇头,随口道,“待会儿叫你海桐姐姐封个赏儿给你。”“不不,大娘子吩咐啦,不能见着王府来的人就讨赏,没得丢二娘子的脸。”墨书边摆手边往后退,羞涩的笑了笑。讨赏的分明是双钗,杜若扶额,没好气儿道,“索性放她脱籍开脸也罢,眼皮子这么浅。”墨书陪着笑不答话,杜若便挑帘进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