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玙提刀而立,呼呼喘气,刀锋气势凌厉霸道,在彻底斩断两尺粗的车辕之余,连交接处刻着花纹的生铁环扣也硬生生斩裂,碎成数块脱落。马儿顿时如释重负,扬蹄跑开。李玙稍微放心,吐出一口气,正欲说话,却不想,须臾之间,车厢忽然失了重心,整个儿向后翻倒!李玙急得再欲踏步向前,已被秦大死命抱住。“殿下不可!”李玙大怒,推开他正要喝骂,忽见果儿赶了来冲在前头。只见他赤手空拳,却毫不犹豫,越跑越快,以全身之力狠狠撞上车厢,虽然稍稍止住车厢翻倒之势,自己却因站立不稳顺势跌倒,刚好被车厢狠狠砸下压在腿上,登时疼的晕了过去。众金吾卫眼见李玙亲身救人的迅疾之态,都知道车里必是贵人心尖尖儿上的重要人物,忙团团围上来徒手稳住车厢,哪里还顾得上倒在地下的果儿?有几个急于立功的,甚至踩到他手指脚跟。众志成城之下,车厢终于缓缓稳住。秦大松开李玙退后半步,嘶哑着嗓子道,“殿下——”李玙置若罔闻,振臂迈步,预备亲自上前抱了杜若出来。——完全是习惯性的,在这么做之前,他沉着有力的目光下意识地先扫视了在场所有人的神色,凡与他目光相接者无不躲闪着低了头。独独一个例外!李玙冷冷哼了一声。方才那个莫名其妙闯将出来的人,正满面惊疑不定,目光灼灼地盯着车厢,关怀急切之意溢于言表,虽置身于重重兵刃之下,竟是丝毫都没有在意。秦大顺着李玙的目光巡检过去,登时大声喝道。“殿下,待卑职去绑了他来!”李玙并不回答。他自幼已经习惯于隐藏心迹,轻易不愿让旁人明白己之所欲,陡然看见那人神色,落在旁人眼中,分明是与杜若有极大干系。——由彼及此。他立时醒转,想起前几日宫中传出消息,圣人已将废储之意宣之于口,这个当口儿,行事务必更谨慎些。李玙站定脚步,深深吸气,将双手背在身后紧紧握成拳头,定了定心神,板起脸吩咐。“长风速回府里赶一辆马车出来,接了娘子回去。”“是。”长风平日里便不比长生机灵得用,方才没能拦住李玙出手救人,正在懊恼,忙快马加鞭赶了去。另一个亲随名唤合谷的,便挽了衣袖爬上车厢去照看杜若。众金吾卫原本还好奇车上何人,见合谷默不作声掩了门,只得讪讪收回目光。再一个名唤太冲的便向秦大一条条吩咐。“方才那位小阿姐,还有我们府里的果儿,都请军爷们抬了路边歇着。”秦大忙应了。“这三个贼子公然冲撞忠王府车驾,简直胆大包天,分明有不轨之心,还望各位军爷严加审问,切莫轻纵。”秦大应了声喏便去提拿,那人却仿佛怕他似的,直扭着头不肯与他对面。秦大憨直,踢了一脚骂道,“直娘贼!都落到咱们兄弟手里了,还缩着个乌□□作甚!”边说边扯了黑布下来,一看之下却是大为惊讶,连声大叫。“诶?怎是哥哥?”秦二探头一瞧,那人果然便是柳绩,他心眼多,皱了皱眉不开腔。太冲便问,“怎的,军爷认得这贼子?”秦二抢先低声答,“回中贵人的话,这厮乃是我们金吾卫从前的弟兄。”太冲听得狐疑,仍大声问道,“从前的弟兄?什么意思,那如今呢?”秦二不由得瞧一眼周围。长街上挤挤挨挨排了二十几座王府,守卫森严非同寻常。自那马受惊跑出之后,前前后后已围了许多看热闹的黄门、宫女、侍卫。京城十六卫原本分作左右卫、左右骁卫、左右武卫、左右威卫、左右领军卫、左右金吾卫、左右监门卫、左右千牛卫等十六支军队。其中左右卫与左右骁卫等四卫地位最高,专司宫禁宿卫,乃是天子亲卫。左右金吾卫主掌京城巡警,偶作亲贵侍从仪仗之用。左右千牛卫执掌京城宗室王府宿卫。如今这些围着看热闹的侍卫,应当都是左右千牛卫的人。秦二忙凑近李玙单膝跪下,低声回话。“殿下容禀,此人名叫柳绩,原是金吾卫八品参军。因前些时候借了人家的高利贷,利滚利来还不起,便偷将库房中的赃物拿去变卖,叫长官逮了正着,已是革去职务永不录用。”李玙听得‘柳绩’二字便是一怔,扭头望去,却见他也正直眉楞眼瞧着自己。“卑职瞧着,今日追赶他的多半便是放贷之人。不意冲撞了殿下,实在罪该万死。只是此人实为我金吾卫之耻,今日,今日若是殿下要在长街上发落他,难免叫金吾卫在千牛卫跟前失了颜面。恐怕用不了多久,整个十六卫都会传遍。因此卑职斗胆,请殿下手下留情,过后再处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