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莫气恼,那猴儿崽子胡乱攀扯佛祖固然不敬,话说的可不错。娘子的眼睛可不就像波斯猫似的,又灵透又妩媚。”杜若恼得唾她,“连你也来笑话我。”因是就近宴饮,不曾摆出全套依仗车马,独李玙与四个黄门骑马走在头里,三四十个金吾卫簇拥着步行跟在后头,浩浩荡荡沿长街向寿王府行来。诸王府毗邻而建,寿王因册封晚,住的格外远些,其实相隔也不过两里路,如若拍马快行,将将半袋烟功夫便该到了。入府小半年,这还是第一次出门。虽然没能离了‘十六王宅’的范畴,到底出了忠王府。杜若好奇心重,加之长街两侧都是王府,闲杂人等混不进来,也就不那么拘束,将窗帘高高卷起。其时正是秋高气爽,日光明媚,虽不似春时蜂蝶环绕,却自有一股清朗适意。李玙走在前头,时时回首看顾马车,眼见杜若像个久困房中的猫儿一般探头探脑,毛茸茸的小脑袋若隐若现,又念起方才果儿说她像波斯猫,越发好笑。金吾卫诸人都穿的金色铠甲,唯有李玙身量既高,又是坐在马上,高出众人一截。阳光似流淌金粉,映着他的脸灿烂光华,微微下压的眼角给笑意添多了几分意味深长。杜若东张西望之余,偶有两眼与他相对,心中直如小鹿般乱撞。李玙的相貌固然是英挺的,然而相对于柳绩那种清俊精致的美感,更偏重于英气勃发,举手投足间的果敢利落远胜五官本身。郎朗晴空之下,他红袍配黑马,身披墨黑金丝披风,锦袍掩盖不住的精悍身材随着马步起伏,虽有众目睽睽,杜若还是能感受到一股极其霸道的威压破空而来,强硬、坦然、毋庸置疑,压得她喘不过气。——扑通扑通。她听见自己的心跳,极其轻微,却又仿佛力逾千钧,久久回荡。李玙一望便知,得意地吩咐下去,“走慢着些,下回出来,记得寻几个耍百戏的在这儿摆个架势。”长风一头雾水。“在这儿?殿下要看把戏,把人招到府里去不就成了,这人来人往的,各位王爷都看着呢。”李玙笑了一下,眼神轻飘飘一晃,向来被轻佻面具掩盖的真实五官忽然亮出来。他慢条斯理的用马鞭点着杜若的马车,直白示好。“演给杜娘子看,府里不畅快。”车帘哗啦一声垮下来。长风这才如梦初醒,心里顿时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感受。李玙轰然一笑,扬鞭向前跑了几步,遥遥领先于队伍,又过片刻,车帘才再次悄悄卷起。果儿早将两人情状尽收眼底,略一思忖便计上心来,有意装作不擅骑马,忽然翻身跌了下去。——只听唉哟一声,唬的后头几个金吾卫快步上前查看。队伍骤然停住,李玙一眼扫过去,果见杜若缩了缩脑袋。李玙便含笑吩咐。“你们几个,看看他伤着没有。”金吾卫办的多是捉贼缉盗的差事,相较而言服侍贵人们进出轻松的多,还能捞着重赏,都十分殷勤。为首一个叫秦大的便冲出来。“回王爷的话,中贵人似是扭了脚,只怕不宜再上马。”李玙点头,“劳烦郎官送他回去,另唤了我府里的长生来。”秦大应了声点几个人办差。一众人堵在大道上,人声马嘶,热闹得很。今日各王妃为避开杨玉宴请,都早早找借口出门,出城的出城,走亲访友的走亲访友,剩下去赴宴的多是孺人、妾侍们,并无没多大阵仗要摆。各家王府关门闭户,青砖街道上行人寥寥。杜若看着热闹,眼神随便一瞟,顿时僵住了。小巷内,三人鼎足而立,听见秦大吆喝,其中两个便同时出手扣住第三个人向巷内退去。长安城的布局似棋盘,横纵交错,大道笔直,小巷蜿蜒,大道上的王府巍峨高耸气派万千,小巷上的商户杂役劳工灰头土脸。他们往小巷去,本来深几步就汇入背景再看不见。可偏偏,就在杜若望去的那一瞬间,快被摁住的那个人抬起眼,视线恰恰好与杜若交汇。她盛妆的面孔上顿时划过一丝错愕,指尖微抖,车帘飘坠落下。而被扣住那人亦是踏前两步,几不置信地瞪大眼睛,右手握成拳头。“走啦,走啦!”秦大高声招呼,马车继续吱吱呀呀前行。杜若心底深深震荡,不觉皱着眉思忖,没走几步忽觉马车停驻,一片扰攘之声,瞬间听见前头有人厉声呵斥。“大胆!”杜若刷地掀开车帘。那人已扯下衣襟蒙在脸上,旋风般自小巷冲出来,身后两个灰袍男子紧追不放,三人突然发难,来势汹汹,咣当撞进队伍,差点冲到李玙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