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竟是王爷断了她苏家的好姻缘不成?还是杜若不安分,挑的她儿子生了不该有的心思,倒要她出来做个秉中执法的合格家长?“小孩子家家,闹着玩惯了,也算不得什么。”韦氏干巴巴道。苏家大娘子觑着她的神色,心知儿子确实不曾做出什么,至少不曾叫杜家拿住把柄,这才踏踏实实向后靠住椅背。“姐姐可教导了二娘子?”“教导什么?”苏家大娘子呆了呆,吞吞吐吐地试探着问。“这,我也没做过妾侍,从前听人家讲起来,那是,那是有些个本事该会的。听闻西市就有这样书画卖,女孩儿们看了自然明白。你,你要是不好意思一个人去采买,我陪着你也成的。”“……”韦氏无奈扶额,心底生出对苏郎官的万般同情,和对他官场生涯的悲观预判。至于杜蘅,因展眼出阁,嫁衣等物事尚不周全,也是忙得脚不沾地。独杜若百无聊赖,只能莳花弄草聊以自娱。这日韦氏却亲自捧着个两尺长,雕花精致的四角包金樟木小匣子来寻她,言语间颇有疑虑。“妾侍本来不用王爷下聘礼,宫闱局一并每家给五百贯钱就罢了。忠王府想是怕怠慢你,特叫送了这个来。只是来人匆忙,未明言是王爷的意思,还是王妃的意思。”杜若便接了匣子掀开。匣内分了三格,填满金玉珠宝。翡翠玉石不算,拇指大的金刚钻、红蓝宝、绿松及水精满坑满谷,彼此映衬文采辉煌。中间一格巴掌大,满满装着珍珠,大大小小几百颗,有的圆形,有的水滴形,既有寻常乳白色,也有粉色甚至金色。杜若自己的首饰匣子也颇可观,可是相比这么大手笔,心头还是震了震。她伸手扎进格内,珍珠润凉如水,竟可将手掌完全淹没,握住一小把抽出手轻轻放开,大珠小珠叮叮咚咚落下,珠光闪烁犹如泉水激荡。想到李玙的性情阴晴不定,这番作为也不知是体贴客气还是另有所图,杜若心中忐忑,沉静的面容上浮起一层恍惚的笑意。韦氏冷眼看她神色,越想越是心惊,不禁出声提醒。“王府内院犹如虎穴龙潭,阿娘只愿你平平安安活过此生。”——天真。杜若腹内冷笑,面上终究不愿露出怨怼之意,微微欠身,细声细气回话。“路是爷娘替儿择的,眼下何必再说这些?一入侯门深似海,如不力争上游便要被忘却脑后,哪能讲什么平安平淡。”“侍奉自然是要侍奉的,可是忠王始终是皇子,与常人截然两样,你切莫倾心相交。”杜若抬起头,犀利言语中藏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怨恨,“照阿娘的精细盘算,凡事皆可稳赚不赔。可杜家既是攀附,所有者不过一片真心,若连心意都不敢用尽,又拿什么与人交换?”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天下间哪有这样的好事?韦氏自然是辩不过她,呆立半晌,苦笑道,“你果然大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女儿心里想着,难得王爷另眼相看,不如趁热打铁谋个品级在身,以免一年半载新鲜劲儿过了,再要讨什么也难。”一时韦氏走了,杜若另寻了个螺钿黑漆盒子,拿几方丝帕折了折,垫在盒子里,小心将珍珠尽数倒出。——果然。木匣底部压着一只纸折方胜,展开来,一笔潇洒瑰丽的飞白体,写着‘某不负二娘子所托,特来领赏’。杜若抿嘴一笑,这人当真油滑,明明是各取所需之事,怎么反过来说是自己托付。至于谢礼,他有富贵权势,自己拿的出什么呢?她拿着纸条看了又看。传闻李家人都雅好书法,太宗的飞白,当今圣人的隶书、章草、八分,都是青史上能留名的。杜若见过杜有邻随君封禅,从泰山拓回来的圣人隶书手迹,十足蚕头雁尾,虽不及秦隶、汉隶雅正端庄,却也精巧丰茂。时人说圣人文武兼备,精明强干,一手恢复摇摇欲坠的李唐王朝,是不世出的大英雄,大豪杰。李玙为何不学他的隶书,倒去尊崇太宗,学了飞白呢。太宗功勋卓著,是大唐真正的创建者,论功勋,比圣人更高出一筹,可他发动玄武门之变,杀父弑兄方才夺得帝位,品德上却是有亏。转眼四月二十,春风和暖,碧空如洗。海桐早起打扫院落,听见树上蝉鸣虫叫十分热闹,抬头看,梁上燕子果然已筑好了巢穴,正待抱窝。不多时延寿坊坊门开启,便有一个手长脚长黑皮红发的番邦太监带了足足二十多人骑马而至,又有两乘三驾油壁马车跟在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