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见了他两次面。”杨玉歪着头想了想,“不对,算上他看见我那次,也就只有三面吧。”杜若心头微颤,所以上巳节那日下午,他们果然在一起,但是三面还少吗?“贵贱有别,我除了说一句感君盛情,还能有什么想法呢?”两个女郎嘴角仍然含笑,只是笑意里都带了几分勉强。若在平日,杜若的身份高出杨玉许多。可是入了这个以色事人的局,她俩的身份差异都不复存在了。譬如眼下,两人能做的,也无非就是等待而已。杜若扬声叫海桐再添一壶茶进来。海桐进来,一看壶底干净,大为惊喜。“呀,竟合了杨家娘子口味。”杜若端起半杯残茶抿了一口,抬手递与杨玉,慨然笑道,“妹妹就以此敬阿玉,愿‘天下英雄尽入汝彀中’。”杨玉洒然一笑,接过杯子扬脖饮尽,“天下英雄,唯使君与玉耳。”转天赖太监竟第二次上门,杜有邻正提心吊胆,一见面落座便有向祖宗上香告慰的冲动,搓着手念白。“欸,不枉下官殷殷期盼,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啊!”赖太监皱了皱眉,施施然摆出官威,将明黄袍衫款款抖开,淡声抱拳。“恭喜杜郎官,如今宗正寺已出了条陈,择选杜娘子入侍忠王府。”“——嗯?这,这是从何说起?”杜有邻顿时如戳了根钉子的气球一般泄气。“听闻忠王妃韦氏与杜郎官家联络有亲,杜娘子此去就在表姐麾下,自是与寻常妾侍不同,吃穿用度不提,亲近王爷的机会想来也能多些。恭喜杜郎官啊!”杜有邻心里比吃了个苍蝇还腻味,瘪着嘴没话说。赖太监心里冷笑,故作诧异。“咦,奴婢们还以为是杜郎官不喜永王年幼稚拙,不老成,怕委屈了杜娘子,才有意舍永王将就忠王呢。莫非是永王醒转反悔,倒是忠王妃有意做好人,接手烂摊子吗?”他越说声音越低,仿佛是杜家极亲近的熟人,处处为杜若打算。忽然之间正妃变作妾侍,弟妇变成小嫂子,中间还夹着韦英芙与杜家的亲眷关系,这里头能三姑六婆的内容就多了。杜有邻又尴尬又愤懑,脑子转的飞快,动动脚指头就知道能飞出多少个版本的谣言。譬如说:忠王见色起意横刀夺爱,抢了弟弟的心头肉,却迫于英芙妒恨只给妾侍之位,而不敢给予孺人品级。或者,英芙急于招揽内宠,断绝表妹前途好为她所用。再或者,永王把山盟海誓当放屁,短短十几日已经见异思迁,只好由亲近的兄长代为处理麻烦。哪个版本都是出好戏,能叫人咂嘴点评半日。杜有邻握着拳头喘粗气,倒是赖太监见多识广,反过来安慰他。“宗室人口多,办差的一时看岔了也是有的。这回确实是准信儿了,忠王妃亲自去惠妃娘娘跟前请了旨意,又亲往宫闱局交代奴婢们办事。必是错不了!”杜有邻干笑数声,满腹憋屈难以言表,勾着头咬牙切齿。“既然是娘娘的意思,下官唯有从命。”“诶!这就对了嘛!”赖太监拍着大腿赞叹他识相。“可不就是这么回事儿吗?只要抱上了亲王的大腿,正室还是侧室有什么关系,顶顶要紧的是顺从娘娘的心意,自然少不了杜家的好处。”杜有邻忙着消化千般牢骚,脸上精彩纷呈,赖太监也懒得看。“上回的定礼,永王不曾再提起,奴婢便只当没有经过手。不过嘛,白说一句讨人嫌的话,那东西可千万莫要经了忠王的眼睛才好。他那个性子,惹不起,惹不起,不高兴起来,能把兴庆宫掀翻!哎呀,要叫老奴说啊——”他啧啧连声,撩起眼皮瞧见杜有邻眼巴巴等着话头,反而直接咽了下去。“不说也罢。”“你?!”杜有邻给他耍弄的气急败坏,愤愤不平地抖动袍角。赖太监冷眼瞧着,心道,你家姑娘明公正道连个品级还没挣上呢,也敢在杂家面前摆皇亲国戚的谱儿?偏杜有邻也在诅咒发誓:走着瞧!两人互不相容,自然话不投机,冷场半日,赖太监心满意足的走了,留下一卷明黄纸上写明四月二十入府。晚间另有人抬了五百个黄铜包边木箱上门,一箱一百贯,加起来足足五百贯钱,便是宫闱局补偿亲王妾侍母家养育之恩的通例。自上回杜蘅纳征收进来一百只箱子,杜家的厢房已经堆得七七八八,新来的这些便无处置放。杜有邻站着看福喜等人担担抬抬,把腊肉果品都搬去正院耳房,好给铜钱腾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