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子佩似有错觉,那砰砰跳着的不是自己的心,倒是他的。她羞得歪向一边咳嗽几声,直咳得脸上泛起异样的潮红,才低下头。李玙仿佛也惊觉失态,后退一步,握拳在嘴边清嗓子。子佩轻声换了称谓。“臣女命运多舛,不得家人眷顾,幸而多得表哥怜惜。”李玙狠狠垂下头。“某不敢耽搁表妹,只是替表妹不值。”他这话说到子佩心坎儿里。寿王公然羞辱,叫天下人都以为杨子佩不及杨玉。他不懂体恤女儿家名声,算得什么大丈夫。子佩眼中酸胀,就要落下泪来。李玙忙道,“今日我来,是有句话——想着还是告诉表妹的好。”子佩扬起脸。时近傍晚,风渐渐凉下来,吹得她面上没一丝血色,越发显得唇薄眉陡,似有薄命之态。李玙看得怔了怔,解下团龙披风不由分说搭在她身上。两人身体轻微接触,李玙忙袖了手。子佩红着脸整衣,觉出披风上还留存着他的体温。李玙道,“那日太子曾说,表妹与赵丽妃有两分相似。”子佩一愣。丽妃在圣人后宫算是个人物,歌姬出身,毫无倚仗,却能独领风骚近十年,年过三十还能与青春鲜艳的惠妃分庭抗礼,令圣人爱屋及乌,封她的儿子做太子。只是后来圣人对惠妃宠眷日深,渐渐冷落了她,以至于郁郁而终。子佩不曾见过丽妃模样,不过听太夫人提起,确实是个身材高挑,细长眼眸,性情爽利的女子。“旁人都说太子与薛氏情深意笃,其实我知道二哥期望娶名门淑女。薛家败落,父兄没什么出息,要仰仗太子妃过日子。太子思念母妃,想来,想来——”李玙越说越慢,似有难言之隐,不时觑着她神色。子佩突然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她扎着手不知如何是好。与他孤男寡女站在此处已是不妥,怎么还听他说起婚嫁之事来了。可是这个表哥平白无故叫她觉得亲近。她嗔怪的看了李玙一眼,低声娇叱。“表哥说些什么。”李玙得她宽纵,松了口气,露出笑意。“我平日里也不喜欢说这些三姑六婆的事儿。”他撇开眼神,“本该叫英芙来同你说。”提起英芙,子佩心神又是一荡,上回相见,还以为要与她一同服侍李玙。“又想着你们只有同学之谊,她未必明白。还是我亲自来的好。”李玙拳拳心意,子佩十分感动,不由得嫣然一笑。“我明白,表哥想替我出气。太子毕竟比寿王强。若嫁得太子,即便是侧室,也可压杨玉一头。”她顿了顿,轻声慨叹。“可是为时已晚,太子听说惠妃曾有意册立我又弃之不顾,怎好再提纳妾?”李玙跌足。“哎,说来说去,还是怪我无能。宫里以她为大,我们这些没娘的皇子说不响话儿呢。”两人默默站着,都没有主意。子佩一颗心悠悠荡荡,一会儿想着太子,一会儿想着寿王,一会儿又情不自禁多看了李玙两眼。天色渐渐暗下去,眼看着就要全黑了。李玙忽然间醒过味,忙道,“我先走了,若有什么,再叫人说与你。”子佩不知道被人关怀爱护是这般好滋味,得了蜜似的,笑盈盈道,“是,谢过表哥。”李玙转身大踏步离去,子佩站在高处目送。稀薄日光里,披风翻滚飞舞黯淡得近乎融于墨色,只剩下时隐时现的朱红镶边,随着矫健身姿寸寸没入山林松风消失不见。子佩视线所及之处,唯有远处长安城里的万家灯火次复照青苔上,三自杜若跑了一趟忠王府,?待选之事便如泥牛入海再无消息。杜有邻几次提起话头探问,杜若唯有默默而已。所幸他还记得关卡不在杜若身上,逼也无用,?只得草草了事。一个人越是心急如焚,便越疑心全天下人都与他一般。想到东宫上下俗人都勤等着看笑话,杜有邻浑身发毛,敏感得只如春天的猫狗,分分钟跳脚,但凡听见同僚提起‘永王惠妃’等语,?便忙不迭避走。如此三番两次,?便是原本不知情的人也打探到了首尾,?在他跟前挤眉弄眼,成心瞧他一惊一乍。杜有邻不耐烦应酬,?索性请了长假赖在家中,?日日挥毫作画以自娱,?却是画虎反类犬,?画马蠢如驴。韦氏看在眼里,?心知长此以往不是办法,?这日便袖了二两新茶来寻杜若。才走到窗下,却听海桐道。“小娘子不是说他与永王不同,必能说到做到吗?这才三四天呢,就吃不香睡不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