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红着脸辩解,忽然反应过来,急忙跪下去。“臣女不敢僭越。”李玙收了折扇递到她跟前,示意她起身,和颜悦色道,“二娘子莫急,自然只是名份上作妾侍,并无实际。二娘年纪还小,想来尚无心仪郎君,不妨在本王府中稍待,两年后便可和离。本朝惯例,初嫁从亲,二嫁从己,到时你要择个六品还是五品,都随你高兴。如何?”纵然是早已打好腹稿,盘算过首尾,又做足了心理准备的,事到临头,杜若还是心跳如擂鼓,脸上火烧一样腾的红起来。细柳轻斜,随风挑动无澜的湖面,李玙循循善诱,殷切语气中透着悠然自得。“连公主二嫁、三嫁都是寻常事,杜娘子天人之姿,又有什么可担忧呢?哦,是本王疏忽了,到时二娘子再嫁,嫁妆必不低于千贯之数。”千贯?杜若吓了一跳,杜家上下搜刮干净也不值五百贯。“殿下何必垂问臣女的意思?臣女胆敢与殿下相见,便是予取予求。”“因为本王不喜欢强人所难。”正午时分,日光耀眼夺目倾泻而下,刺的人睁不开眼睛,但李玙身形高大,略转身,便将两人对视的面孔深深笼罩在背光暗影儿里。世界切分成明暗对比强烈的两个部分,他收敛了笑意,削薄抿紧的嘴唇显得十分冷漠。“二娘子聪慧伶俐,惯会兜圈子,指东打西,围魏救赵。不过从今往后,只要在本王面前,万般事由皆可直言,无需讳饰。”李玙的声音还是一般温煦,语意却陡然拉开距离,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如你情愿落选,本王亦可代为设法,只不一定能办成。如你肯在忠王府作几年上宾,往后婚配便可不经爷娘之手。”杜若迟疑地挑眼看他,半晌没有答话,显见得并非十分信服。李玙的脸色渐渐转为阴郁,愤懑道,“至于永王正妃之位,那是绝不可能,二娘子很不需要继续等待。”杜若一见他眉尖蹙起,赶忙又福了福,柔声道,“银货两讫才是长久买卖,臣女斗胆多问一句,如此安排,殿下可有所得?”有些人啊,不敢接天上掉的馅饼,非要一码归一码,杜若这个谨慎的性子倒是合了他的胃口。李玙放声大笑,收拢折扇轻轻敲在杜若肩头,吓得她如惊弓之鸟跳脚躲开。“你阿耶的官职和你的美色,不多不少,都刚刚好,堵得住悠悠之口,又不是众矢之的。至于你杜家的门楣,本王愿尽力一试。”“当真?”李玙点头,嘴角弯出若隐若现的笑意。杜若大喜过望,月余忐忑一扫而空,双眸闪出兴奋的亮光,灿然应道。“好。”“淑女一言。”他拱拱手,丢下这句话飘然而去。李玙走的突然,杜若尤自怔怔的。湖水烟波浩淼,两岸杨柳依依,又有鲜花初开的馨香,合成蓬勃之气。春时将尽,这株大约是晚樱,比旁的都迟些。清风徐来,吹落樱花如雨,深深浅浅落在衣上,像积了一层洁净霜雪。她不舍得拂去,一片片拈了收在荷包里。作者有话要说:韦氏道,可笑若儿还未开窍,不知道挑夫君,最要紧是长得俏~复照青苔上,二册立王妃的旨意未发,?太夫人怕子佩闹事,第二日一早就叫人把她送去了京郊别苑,好腾出手来料理杨玉的事儿。别苑建于终南山脉上,?也是长宁公主的产业,名叫‘歇凤山庄’。其中最有名的景致,是一处依山而建的高楼,底下用叠石堆砌而成,高有五六丈,两侧石阶曲折而上,?中间最高处是一座大平台,?上方楼阁高耸,?临窗可见远处山泉飞瀑,近处又有个大水池,?种满了荷花。时近清明,?荷叶已有巴掌大,?锦鲤成群,?自有一番清风雅静。子佩被送到此处,?多年心事一朝成灰,?更兼山林广阔,人声寂寂,倒是沉静下来,多日未曾哭闹过。长宁公主听见下人们如此这般禀告,?原本怨恨太夫人的心肠放淡,反佩服她人老眼利。惠妃既有夺嫡之意,?杨家太凑得近了反而不好。往后子佩嫁去别家,若寿王成事,自可沾光。若是不成,?也免受他拖累。这天,春雨自清晨便下个不停,过了晌午未有歇意,反而越加紧急。子佩独自坐在高楼上发怔,檐水连成一线,遥望池中层层涟漪,鲤鱼悠游而过。山坳处岚气蒸腾,偶然一声鸟鸣,反而更显寂静。她打扮很随意,以一根深蓝琉璃梅花簪子挽住长发,松垂垂穿了穿白色纱衫。面前高几上放着一盘樱桃,一壶葡萄酒。两样都甜腻,看着全无胃口。她独坐许久,雨势忽然收住,晶莹水光中彩霞璀璨万丈,照耀在檐角结了铜锈的铃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