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红绳不见了。那条在圆灵寺虔诚寻来的,和随歌一对儿的那条红绳不见了。他一直带着那条,在勘测的时候还在手上,定是在刚才混乱中不知道怎么脱落掉了。蓦然间他竟有种冲动要去找回来,明知道几乎是百分之百找不到,可他竟真的在那一刻失了理智地迈出了步子。林年还伸着手递着,见势面上一紧慌张地硬拉住了他,急促道:“危险。”是啊,危险。覃朝看着那个方向,眼神失焦般零碎,额间不断渗出冷汗,石块裂碎的声音尽数炸刺进耳朵,嘴里不断低喃着危险。是危险,可那是他和随歌的红绳,重要的,他弄丢了。心里没来由地像是被强行斩断了某种亲密的联系,空落落的,坠得他发慌。梦醒他的阿随是真的丢下了他项目结束回到云城那天,覃朝说不出的激动,一贯冷淡的面上也丝毫遮不住迫切。红绳丢落的事情这些日子里总是膈着他,那天滑坡过去危险因素少了后,他曾试图去找过无数次,可到最后还是没能找到,甚至每次在山腰处定点的时候林年总能看见他盯着那处滑坡事发点格外沉默。也许是因为心里没来由地不好的预感,在后来的测量工作里,覃朝更是一心扑在了项目上,逢上天气好的时候,团队里的人起来总是能看到远点半山腰处那站在仪架后操作勘测的身影。有时候夜里旁人出来上厕所见他那临时营帐里亮着灯,透着影子能看出是在画着图纸,总是笑着对严青说:“你这学生真是挺上心,这年头能培养个真心喜欢测绘的学生不容易啊。”林年听见这话不予置否,却也知道他这么拼或许也是因为想快些回去见到云城那个等着他的人。覃朝那处意外被落石砸到的伤口,因为没有足够好的医疗条件,再加上伤口也深,眉骨处还是落下了浅白的疤痕,堪堪触及眉峰。覃朝性子本就不热络,很难见他有说有笑,那处伤疤倒是添了些痞气,可整个人却也显得更加冷峭和淡漠。林年每次看到总是一副欲言又止,脸上透着极其愧疚的样子,本该落在他身上的硬是被覃朝扛了去。那人却满不在乎,嘴上无所谓道:“常事。”覃朝说不出什么更多黏糊的话,这已经很显然是他所能尽力去做的安慰。可也丝毫不能减轻林年心里的负担,哪能有人真的不在意自己的脸。自那之后的他似乎更深切地坚定了某个想法,喊出“朝哥”的称呼也愈发熟稔和自然。云城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阴沉的天气不合时宜地给人添着乱。永安胡同的一切似乎什么都没变,过年时各家店铺挂着的小灯笼没摘下来,冷意中衬出些温暖,下棋打牌的小场地因为雨天也只剩下了桌椅在,少了热闹,和往常下雨天没什么两样。覃朝还是没拿雨伞,脚步生快地走在窄窄的小道上,甚至于不自觉地就跑起来两步,透着迫切和欣然。他没事先告诉随歌他结束项目回来的事情,他想他的阿随一定还是穿着摇曳的旗袍,敞开着店门等着他。看见他一定又意外又惊喜,会迫不及待地迎上来紧紧抱着他,诉说着这么多天未见的想念和难耐。会看见他湿漉漉的衣服和头发而娇声娇腻地轻斥埋怨他怎么不带雨伞,下雨天还跑来。也一定会看见他眉骨处留下来的疤痕而满脸心疼地抚摸,问他疼吗。而他也真的很想她,想抱着她,想对她说:“我回来了。”猛涨的念想像是要狂烈地席卷着他,覃朝没出息地深吸了几口气,本来只是压抑着轻跑两下的步子彻底控制不住,毫无顾忌地奔了起来。“焕生”的牌子映入眼帘,可店门却没像覃朝那般敞开着。他顿在了店门前,心里突如其来的恐意悄生地刺了他一下,嘴角挂着的笑意也有些垂然之势。他的阿随不知道他今天回来,没给他留着门也是对的,是他过于敏感了,兴许他念的人就在门里等着他呢。覃朝下意识地这般安抚自己。往前继续走了两步,胳膊缓缓抬了起来,他又猛吸了一口气,手指甚至有些颤意地拍上了那木质门。沉重老旧的门羸弱地吱扭一声,屋里还是没能传来他预想的声音。覃朝忽然就有些绷不住,使力地连着拍了拍门,伴随着雨声,显得更为漠然。足足过了有五分钟,从一开始带着耐心地有序的声音逐渐变成了急促接连的响声,毫不避讳地透着覃朝的急躁。随歌不在家,一定是不在家。他不愿意承认,其实除了凌岚那儿,随歌似乎在这个城市也没了能去的地方,所以她又会去哪,又能去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