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哥儿歪着脑袋看了半天:&ldo;娘画得不对。我去二伯母那里看了,二伯母院子里的竹子都是一大群一群长在一起的。&rdo;那个是写实,这个是写意好不好?可对一个五岁的小孩子,说这些他也听不懂啊。十一娘无奈地笑着摸了摸谨哥儿的头:&ldo;可谨哥儿画的也不对啊!要不,你去问问四哥和五哥的先生,这竹该怎么画!&rdo;谨哥儿点头,立刻要穿鞋去问。阿金忙拦着:&ldo;六少爷,这个时候赵先生只怕还在讲课。我们下午再去也不迟。&rdo;&ldo;下午难道就不讲课了?&rdo;他把阿金问的一愣。十一娘倒是鼓励孩子坐立起行,笑着示意阿金给谨哥儿穿鞋。竺香进来:&ldo;夫人,那几个小厮都叫到了垂花门。&rdo;&ldo;让他们在那里先等着。&rdo;十一娘道,&ldo;你去把白总管叫进来。&rdo;竺香应声而去。谨哥儿好奇地望着十一娘。十一娘不动声色,淡淡地道:&ldo;娘要好好地惩戒惩戒那几个捡爆竹给你的小厮!&rdo;&ldo;可是,&rdo;谨哥儿不解地道,&ldo;是我让他们捡爆竹的啊!他们不是应该听我的话吗?&rdo;&ldo;娘曾经教过你,不孝有三。你还记得是哪三条吗?&rdo;十一娘温和地问儿子。谨哥儿想了半天,仰了头抿了嘴望着母亲笑:&ldo;无后为大!&rdo;十一娘也笑起来。让他把三条都背会,以他的年纪的确有点难度。&ldo;事谓阿意曲从,陷亲不义,一不孝也;家贫亲老,不为禄仕,二不孝也;不娶无子,绝先祖祀,三不孝也。&rdo;十一娘细细地向他解释,&ldo;……你看,连父母错了都要指出来才算孝顺。何况他们这些做仆妇的?明知道你不对,为了让你高兴,还帮着你捡爆竹。而且你五哥阻止你,那些小厮竟然不顾尊卑开口顶撞他。&rdo;十一娘道,&ldo;一个人好不好,从这一点上就可以看出来!&rdo;谨哥儿恍然大悟地点头。十一娘这才舒心地笑了笑:&ldo;走,我们去厅堂等白总管来!&rdo;谨哥儿蹦蹦跳跳跟着母亲去了厅堂。不一会,白总管来了。&ldo;去查查这几个小厮都是由谁管教的。竟然敢顶撞五少爷,教唆六少爷。&rdo;十一娘肃然地道,&ldo;一并和那些小厮绑了。管事们各打十板,扣一个月的工钱。小厮各打三十板,然后让父母领回去。&rdo;又嘱咐,&ldo;给我慢慢地打,让府里上上下下都知道他们为什么挨了这顿板子。&rdo;这样一来,以后这些小厮行事也要掂量掂量。以白总管的为人,早在见十一娘之前就打听清楚了十一娘叫他来的目的。但听到十一娘连管教小厮的管事都要一起绑了打,还是大吃了一惊:&ldo;把管事也绑了……这,这……这是不是太……&rdo;不通过侯爷直接管束外院的管事……这在徐家还是从来没有过的事!&ldo;他们连身边的人都管束不了,还能干什么?&rdo;十一娘神色冷峻,&ldo;你照我的话去做就行了。&rdo;态度很坚决。白总管不敢犹豫,立刻退了下去,亲自去请示徐令宜。徐令宜正和朱安平、邵仲然说话,被白总管请出来的时候有些惊讶,听到事情的经过,他表情渐渐有些端凝起来。&ldo;既然夫人嘱咐了,又不是涉及外院事务的,你把人交给夫人处置就是了!&rdo;白总管心头大震,低头应&ldo;是&rdo;,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就查清了这些小厮都在谁的手下当差,索性全绑到了垂花门前,管事们赏了条春凳,小厮们按在地上,一字排开,照着十一娘娘的吩咐打起板子来。垂花门外&ldo;劈里啪啦&rdo;的声音此起彼落。几个管事,有的羞愧难当不做声,有的气愤不已嚷着要见侯爷,还有的干脆叫嚣着&ldo;你把我们都打死了算了&rdo;。小厮们先还瑟瑟发抖,打了也不敢做声,见有管事叫嚷,有几个放声大哭起来,还有人喊&ldo;我是冤枉&rdo;。垂花门前你骂我嚎,把整个徐府的人都惊动了,或派了小丫鬟打探,或远远地躲着偷窥。十一娘这才叫了宋妈妈来,指着那天当差的两个妈妈:&ldo;这样的人用不得了。现在就把她们送出府去。&rdo;说着,冷冷一笑,&ldo;你们既然不把我的话当回事,我也用不着顾着你们的体面了。&rdo;她们一辈子在永平侯府当差,眼看着就可以荣养了。赶出府去,这脸往哪里搁,以后的日子怎么过?两个婆子没有想到十一娘一点余地没留,闻言爬到了十一娘的面前磕起头来:&ldo;夫人,是我们心被猪油蒙了,不知道深浅,做下了这泼天的错事。求您看着我们曾经服侍太夫人的份上,饶了我们这一回。以后做牛做马尽心尽力地服侍您和六少爷……&rdo;十一娘没等她们说完,已朝着宋妈妈挥了挥手,示意她快把两个带出去。&ldo;既然是服侍过太夫人的,就更应该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可见你们不是蒙了心,是仗着服侍过太夫人,就轻狂起来,根本没把我的吩咐放在心上,没把两位少爷放在眼里。我就更应该替太夫人好好教训教训你们了。&rdo;说话间,宋妈妈已带了几个粗使的妈妈进来。待十一娘的话音一落,几个人蜂拥而上,立刻把两个婆子架了出去。府里就炸开了锅。&ldo;她这是要干什么?&rdo;二夫人眉头微蹙,&ldo;越过侯爷处置外院的管事,以后岂不内、外院不分了?那些管事听谁的好?侯爷的威严何在?&rdo;五夫人则是大笑起来。&ldo;打得好这几个恶奴,只知道巴结、讨好,连主子的安危都不顾了。&rdo;她说着,&ldo;咦&rdo;了一声,道,&ldo;不过这样一来,她和外院的管事们只怕要生隙了。我没想到这次十一娘行事会这么鲁莽。&rdo;说着,目光一转,又道,&ldo;凡事有好有坏。趁着儿子、媳妇回门,拿外院的管事立威,还闹得阖府皆知,等儿媳妇回来了,想不知道都不可能。以后婆媳见了面,做媳妇的行事自然要多思量思量。&rdo;七娘吩咐小丫鬟帮吃的满脸是饼屑的继哥儿擦了擦手,笑道:&ldo;十一妹没你说的那么多心思吧?这也是碰巧的事做母亲的,谁遇到这样的事都只怕怒气难平。&rdo;&ldo;也是。&rdo;五夫人笑着,问石妈妈,&ldo;诜哥儿呢?又跑哪里去了?&rdo;石妈妈笑道:&ldo;说是去找六少爷玩了!&rdo;五夫人道:&ldo;去把他找回来。没看见继哥儿在这里吗?&rdo;石妈妈应是。七娘却阻止道:&ldo;继哥儿胆子小,就是放出去也不敢到处跑。就让他坐在这里听我们说话好了。&rdo;五夫人不免感叹:&ldo;还是你们继哥儿听话。不像我们家两个小的,一个整天疯得不见人影,一个不见了我就哭。&rdo;&ldo;要不怎么说爷娘疼幼子呢!&rdo;五夫人咯咯地笑,亲自帮一旁乖乖吃点心的诚哥儿擦了手,和七娘说着家长里短,等着派了去正屋那边瞧热闹的小丫鬟来报信。太夫人有些担忧。坐在临窗的大炕上望着屋外依旧绿叶葱郁的香樟树半晌没有说话,表情显得有些晦涩不明。杜妈妈轻手轻脚地将旧窑麻姑献寿的茶盅放在了太夫人面前,低声笑道:&ldo;您不也说四夫人行事有分寸吗?四夫人不是那种不分轻重的人。您就放心好了!&rdo;太夫人长长地透了口气,端起茶盅喝了口热茶,脸色微松,&ldo;她这样,以后外院的管事谁敢再亲近谨哥儿……&rdo;语气微顿,又道,&ldo;不过这样也好,免得好好的孩子被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教唆的不成个样子了。&rdo;话虽然这么说,想到活泼可爱的谨哥儿,老人家眼底还是露出了几分怅惘。这个问题太敏感了。杜妈妈没有做声。有小丫鬟隔着帘子禀道:&ldo;太夫人,葛巾求见!&rdo;太夫人和杜妈妈一愣。垂花门前哭爹喊娘的嚣嚷声传遍了正院。丫鬟、婆子个个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出一下。竺香面色凛然地穿过正院青石甬路,定定地站在了垂花门滴水檐下。她冷冷地望着被打得皮开rou绽的管事,小厮,高声道:&ldo;夫人让我来问你们。外院的小厮闯进正屋,顶撞五少爷,挑唆六少爷玩爆竹,夫人可曾冤枉你们?&rdo;不管是被打的人还是打人的,都对她突如其来的出现感到很是惊讶,愣愣地望着穿了华丽的玫瑰红遍地金比甲的竺香,哭喊声如被刀割了般的嘎然而止,天地间静得仿佛能听见吹过的声音。立刻有管事回过神来,辩道:&ldo;那天乱哄哄的,我们各有各的差事……&rdo;竺香立刻打断了那管事的话:&ldo;乱哄哄的?我们府里办事,从来分工明晰,何来乱哄哄的说法。莫非还有什么事我们夫人不知道的?&rdo;那管事未完之话就这样凝在了嘴边。如果承认当时没有个章程,矛头就会直指白总管。以白总管的身份地位,侯爷当然不会把他怎样,可他们就难说了──他们之所以这样叫嚣,就是希望白总管看在他们平日对白总管恭敬有加的份上能在侯爷、夫人面前说句好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