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生顿了顿,好像连自己的名字都要思忖一下,这才说道:“我叫费可。”
张宣住了声,不再讲述下去,她在一个小径分岔的路口前踌躇不前。她可以选择用空洞的感情和眼泪伪装出忏悔,将自己说得没那么不堪。她也可以选择直面真实的回忆,却要忍受赤足踏过碎玻璃般的痛苦。
停顿了一会儿,她打定了主意,再次开口道:“从那天起,我就经常在学校里碰见费可……”
“等一下,你漏掉了一段。”何姗说。
“我漏掉什么了?”
“你漏掉我了,我也是在圣诞夜那晚遇见你的。”
张宣还想分辩,可何姗的眼中却突然涌出了泪。她哽咽道:“为什么?为什么你总想否认我的存在呢?你几乎是我大学时唯一的朋友啊!你怎么忍心……”
张宣的眼圈也红了。有的人可能真的只是希望被记住而已,这也许是他们为数不多的证明自己存在价值的机会了。
见张宣不说话,何姗便接过了这一段的讲述。
一个人的生日和某个重要的节日重合是种什么感觉?感觉就是,似乎这一天所有人都在为你庆祝,也似乎全世界都将你遗忘了。
何姗的生日就是每年的圣诞节。
十三年前圣诞节的那晚,她买了《天鹅湖》的票,作为生日礼物送给自己。事实上,她觉得那是她收到过的最好的生日礼物了。以至于之后每一年的圣诞,她都会回到学校去看一场《天鹅湖》。
那天晚上,何姗独自拎着热水瓶回宿舍,看到一个戴着红围巾的女孩孤零零地蹲在楼梯口。她走过去问道:“你没事吧?”
张宣抬起头来,满脸都是泪痕,擦了擦眼睛说:“我没事。”
那是何姗与张宣第一次见面,十三年前的场景仿佛就在昨日。她清晰地记得当初见到孤单又漂亮的张宣时,心中一瞬间因怜悯而产生了好感。
何姗将张宣带回了宿舍。她们聊了半天芭蕾,继而发现彼此都喜欢艺术和动漫,越聊越开心。只是当何姗说到自己是新闻系大一的学生时,张宣的脸色黯淡了一下。
“怎么了?”
“我们社长也是新闻系的。魏安生,你认识不?”
“听说过,貌似人品不太好。”
女生友谊的建立其实只需一个小小的理由。就这么一句话,何姗已经赢得张宣的友情了。从那一晚起,只要张宣一呼唤何姗,何姗便会跑去找她。两人经常在楼道口站着一聊就是个把小时。她们总是一起自习和上选修课,何姗也常去练功房看张宣练习。
大一下学期时,何姗开始乐此不疲地在各种社团打杂,尤其是忙于筹建成大首个网球协会的事务。
“宣儿,下周就是协会的成立酒会。到时候请你来跳个芭蕾,助助兴行不?我和会长都打包票了!”何姗拉着张宣的手央求道。
“那我的出场费可不便宜哟!”
“没问题!要钱没有,要人不少。到场的可都是校草级人物,随!便!挑!”
张宣嗔笑着拍了一下何姗:“你们这是社团还是鸭子店啊?”
网球协会成立那天,成大的礼堂被布置成了一个金碧辉煌的酒会场所。也不知道这协会是什么来头,居然能拉来那么多赞助和校领导站台。
张宣的一曲独舞结束后,满堂喝彩。她回到后台卸了舞台妆,换了一身黑色礼服裙,这才在酒会上正式亮相。甫一出场,就被人们簇拥了起来。
一张张稚气的面孔,与过于成熟的西装和礼服裙并不搭调。觥筹交错间是强装出来的礼仪和格调。那些年轻生动的眼睛都仿佛经由高脚杯中通透的香槟酒,看到了一片远大前程。
张宣像件华丽的珠宝展示在那里,只得到了别有用心的赞美和轻触。她并不擅长应对社交场上陌生人的热情,只好用空洞的笑容和谈话来应对。幸好何姗将她拯救了出来。何姗挤进人群,忍不住赞叹她的光彩照人,借口要介绍一些重要人物把她拉走了。
“谢天谢地,要不是你,我都不知道怎么脱身!”张宣感激道。
“别谢呀,举手之劳。我跟你说,还真有一位师兄你得见见。他可厉害了,一大半赞助都是他拉来的!我跟他说过你好多事!”何姗领着张宣向一个背对着她们、正在和人聊天的西装背影走去。
“师兄!”何姗一叫,那个人就转过了身来。
“师兄,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张宣。”何姗将张宣一把推上了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