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惘然没有回头,眼眸始终深埋于眼前的沧海之中,“不会。”她低声道。“说起来,就算穷奇已经把这个世道搅了,这海中的应龙也没有义务一定要帮忙。两百年前他便同师傅说过,他看中的是情意二字。而这情意,并不该用所谓的苍生来绑。说到底,愿不愿出海都是应龙的选择。若是他不愿,我们确实也没有办法,至多就是把性命拼在战场上。我今日来,是来道歉的。替师傅,也替这个乱七八糟的世道。五日之后,无论应龙有没有出海,我都会动身去战场。”低沉的话语显得格外郑重,龙晓那双总是带着古怪笑意的眼瞳竟是难得的有些发沉。长长的眼睫将其神色掩于其下,使人无法读出分毫。良久,他才是似是想通了什么,跨着踩着脚下涌动的波涛,走到了蔺惘然身边。“你还记得,当年你来龙王谷,我同你比试,输的那个赌注吗?”他问。这话问的没头没脑,蔺惘然一时间有些发懵,便皱着眉头,疑惑的盯着眼前的这个黄衫青年。龙晓微微一笑,竟是带出了几分洒脱。下一秒,他一甩衣摆,同蔺惘然一起,肩并肩跪了下去。“今日我便还你了。”“成则苍生安,不成赴黄泉,当年的赌值了。”自四年前断樱师太一事以来山多少有些冷清,段沐雪作为山的大弟子,自然而然的承了掌门之位。她毕竟年岁尚轻,门中又有几位师叔为难,是故,几年来山的日子并不好过。从前她不明白,可如今,她应该是有些理解她的师傅了。没有睥睨天下的功夫,没有帝王将相的名号,门派确实难以前进,步步艰难。可她始终没有后悔当年的选择,毕竟自她儿时入山之时,她便是执剑人。既然执了剑,自然要当得起光明磊落二字,不可令手中长剑蒙尘。这些年,她纵然承了掌门之位,却始终不愿意执浮尘,依旧固执的穿着灵动的罗裙。就算是被那些个师叔诟病几句,她也算是认了。段沐雪灵巧的转动手腕,一招泪挽霜花已然被她舞的炉火纯青。她抬手擦了擦鬓角的汗水,提着长剑走向了不远处的石桌。这时,一个穿着藕紫色长袍的小娃娃正咋咋呼呼的冲她跑来。那小娃娃嘴角咧的都要飞出去,软乎乎的脸颊随着奔跑一抖一抖的,可爱极了。小娃娃一下扑到她腿上,复又亲昵的蹭了蹭她的衣摆,“师傅,有人求见。是个长得高高的大哥哥,穿着灰色的道袍,身边还带了个穿着大红裙的姑娘!师傅我同你讲,那个大哥哥可好看了!”段沐雪细细想了会儿,最终也没想出来灰袍道人和红衣女人到底是谁。但无论怎么样都是来客,她山不能怠慢。是故,段沐雪温柔的拍了拍小娃娃的头,便起身去会客了。当她看见沈季淞的时候,自然是有些惊讶的,毕竟江湖之上的人大多都知道虚臾门的遭遇。况且,如今的沈季淞活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他不似先前那般温和,更像是变成了一把真正的剑,削铁如泥,绝不拖泥带水。当然,让她更为惊讶的,还是这个坐在一旁的红衣女人。女人一席红裙曳地,眉间的红莲熠熠生辉,妩媚的眼眸懒散的半眯着,整个人都透着一股难言的邪气。红莲错,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女魔头。多少人咬牙切齿的想将其斩于刀下,却偏偏又抵不住她一招。四年前,红莲错和清平竹叛出黑瞎的消息传遍武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段沐雪也是从未想过,她今日竟是能再见到这个鼎鼎大名的女魔头。段沐雪:“沈掌门”望着红莲错,她似乎是想说出个较为客气的称呼,可到底是没想出来,只能干巴巴的再次转向沈季淞,“沈掌门?这是?”沈季淞没有多扯些别的,直接了当的解下腰间系着的两块牌子塞进段沐雪的手里。一块木牌、一块玉牌,本是平平无奇的事物,可偏偏上面刻的东西,叫段沐雪只一眼便无端的谨慎了起来。两块名牌之上刻着——飞霜令、凤凰台。沈季淞郑重万分的向段沐雪行了江湖里,“段掌门,如今穷奇熹皇两方连兵南下,野心昭昭。不知掌门可知王爷已经率兵北上抗击妖军。王爷托我带话,可否请段掌门念在当年情分之上,助其一助,共抗妖军。”无声的沉默萦绕在三人周围,红莲错始终懒懒散散的坐在凳子上,仿佛他们二人所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而段沐雪则是低头看着手中的两块牌子,女子纤长的指腹轻轻抚过两块令牌上的刻痕,仿佛沉入了经年的回忆之中。良久,她才缓缓抬头,绽出了一个温和的笑意,“我还有一个问题。”说着,她抬步走向了窝在一边的红莲错,有些俏皮的勾着木牌,伸到她眼前,“难道叫人闻风丧胆的红莲错,也是为了这么正道的理由而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