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说的诚实宽厚,看的出来并不是假话。公孙琰淡淡的回了他一个浅笑,便同蔺惘然互相搀扶着向长街更深处走去,将玳王孤寂的身影抛在了后面。他明白的,此一别,山高海阔,便是兄弟相别。若能再见,也只能叹高墙阻隔,不复当年。他们终究是当不成血肉兄弟。他们二人顺着长街走回凤凰台所在的小山之中,却也并未急着回去,反倒是在山间寻了块清静的地方坐了下去。深夜已至,繁星高挂空中,闪着明亮的光芒,为旅人指引前路。繁星虽亮,却始终高挂于天际,非常人可触碰。他们就这样背靠着老树,怔怔的望着夜空之中的点点繁星。山林中间或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柔和的春风拂过层层叠叠的绿叶,留下“沙沙”的轻响。沉寂的黑夜,孤男寡女,似是怎么看怎么欠妥当。可他们二人却是不甚在意,最终沉默着享受这片寂静的夜色。隐身于山林间,投身于天地,那些曾经困扰他们的过往已经被撕裂成碎片,随风散去。如今,唯见前路光明,饶是凶险万分,也让人心生欢喜。公孙琰将头后仰,轻轻抵在老树的树干上,淡色的眼瞳沉在漆黑的夜色之中。嘴角噙着一抹笑意,似是柔满了温和爱意,又似浸透了无边愁绪,“我三日后便要带兵出征了。”他缓缓道。蔺惘然似有一瞬的怔愣,等到度过这短暂的空白之后,她才郑重的“嗯”了一声。眼前是斑驳的树影和漫天的繁星,身侧是带着山间清新气味的青年。她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轻轻拉过青年的手,置于眼前。她像是捧了什么易碎的珍宝那般小心翼翼,轻轻推开青年的指尖,露出那较她而言,宽阔了许多的掌心。似是从许久之前开始,掌心写字便已经成了他们二人之间独特的交流方式。仿佛将珍重的语句写在对方的手心之上,那融了真心的话语便能刻入其血肉之中,难以忘怀。蔺惘然的指尖因为修冰的缘故,永远带着几分寒意。如今轻轻划在掌心的皮肤,不仅因着滑动而生出了几分痒意,更是因这寒气使字句更显深刻。她的眉目认真而专注,就这么专心致志的盯着公孙琰的掌心,一笔一划的写出了她难以宣之于口的话语。晚风拂过,带来几分春日独有的凉意。这凉意并不刻骨,似还带着点点暗暗的花香,萦绕心中,温柔至极。公孙琰轻轻收回掌心,心中更是软了一片,饱胀的满足感从心底不断溢出,更是令这夜色增添了几分甜意。那是一个简简单单的“等”字,看着模糊不清,却又似带着万分珍重。公孙琰的笑意化在嘴角,久久不曾褪去,“我从未见过我娘,但却常常在梦里遇见她。在梦里,她告诉我,若是日后同喜欢的姑娘共赏漫天繁星,那是一定要牵她的手的。”他话里含着浓浓的笑意,仿佛又变回了那个油嘴滑舌的风流公子,唯有一双清澈坚定的眼眸,显出了他此时的真意。“你娘才不会同你说这些。”伴着一声轻笑,蔺惘然给了她如是回答。公孙琰的笑意更深了,浓得似乎能化为点点蜜糖,流出蜜滴来。他玩笑似的用肩膀撞了撞蔺惘然的肩膀,“那不知这位姑娘,可愿助我谨遵娘亲教诲”蔺惘然跟着他笑,晶亮的眼瞳转出动人的光彩。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心,便不做犹豫的扣上了他的十指。公孙琰的手比她大了许多,还带着温和的暖意。这份温柔顺着二人相扣的指尖连入心底,酥酥麻麻的,连脸颊都开始隐隐发烫。“蘅妃娘娘可曾在梦里教了你别的什么”公孙琰定定的看着她因夜色而有些朦胧的五官,爽朗一笑,牵着她的手俏皮的上下摇了摇,“她说啊……遇见喜欢的姑娘要待她好……要给她做甜汤,给她买微朝最好的桂花羹,还要给她买最好吃的糖葫芦……可以给她带桃花酿,但不能让她喝多,喝多了容易头疼……可以陪她练剑,不能刻意让着她,也不能没轻没重的下了重手……要给她买首饰、胭脂、衣裳,她喜欢青色,应该多置办些青色的衣裳……”晚风微拂,吹开了欢笑之声,也吹散了凝结于夜色中的柔和……三日的时间并不长,公孙琰也不是那种摆花架子的王爷,他行装并不多,三日的时间里大多都跑去军营了。蔺惘然没有随他去,大多数的时间里,她都留在凤凰台,和老阁主闲聊几句。这种感觉还挺新奇的,她曾经看过许多画本,里面新妇送丈夫出征,明明惴惴不安,却依旧伪装的平淡安和。这般寻常人家细水长流的情意,往往也最动人心。他们二人自然是与画本不同的,蔺惘然不是寻常女子,无法安安静静的待在某处,她终是要背着长剑冲进刀光剑戟之中的,可其中惴惴不安的隐秘心思想来该是相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