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最终停在了深宫中一座小院外,沉稳的南边帝王正坐在小院之中,他没穿那身华丽至极的朝服,只是简简单单的套了件深棕的便服,仿佛他不是高高在上的帝王,而是寻常人家的一位父亲。他年岁不小了,但是脊背依旧板正挺直,深沉的眼瞳望着前方,唯有那平铺的唇角和冷厉的下颚与那人有几分相似。他身边还坐着一个中年妇人,女人保养的很好,就算年华已逝,但精致的打扮和漂亮的饰品无一不堆砌出她的优雅高贵。只是女人的眼神有些微微上挑,很是不屑的看着蔺惘然的方向。这狠厉的眼神实在是配不上她一身的雍容华贵。方才接她的华服青年恭恭敬敬的向前走了几步,对着二人行了礼,“儿臣已将飞霜令带来了。”一堆让蔺惘然牙酸的问候过后,里面才传出通报来,说是让她进去。她微微戚着眉,面无表情跨进了主殿。只是她刚迈出一步,那周千离就在她身后不动声色的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留了一句“小心卫后”。待她进小院,那帝王才微微扬了扬唇角,很是亲切的冲她招了招手,“姑娘想必也知道了朕寻你来的原因。如今宫内谣言纷纷,人心惶惶,若并非万不得已,朕也绝不会请姑娘来涟梁走一遭。”他这话说的诚恳非常,没有半点的帝王傲气,仿佛蔺惘然真是他们的座上宾一般。只是,若是真为座上宾,为什么要在这小院里见她?蔺惘然不以为意的抬了抬眼皮,唇角勾着抹讥笑,就这么一瞬不瞬的盯着那看似谦和的微帝,“如果我不帮你们呢?”她话音一落,卫后的脸色便有些不好,那高贵的面具似乎在一瞬间出现了一丝裂纹,露出里面的狰狞恶臭的嘴脸。她似是有些不耐烦的瞪着眼睛,看蔺惘然的眼神,仿佛是在看一只随时都可以碾死的蚂蚁,“你怎可对陛下如此不敬!”蔺惘然不屑的发出了一声轻“哼”,就这么冷冷的看着眼前的华服女人,等着她的下文。果不其然,原先安静的小院口冲进了个着急忙慌的小内侍,恭恭敬敬的跪在微帝面前,很是庄重的来了一句,“陛下,太医院陈掌院来送药了。”小内侍的声音脆生生的,在气氛诡异的小院之中格外突出。高座上的帝王脸色有些古怪,而那衣着华贵的女人则是溢出了几分得意的神色。小内侍在微帝身边伺候的时间不短,他自然是知道,此番的沉默便是默许的意思。所以他便恭恭敬敬的告了退,将门外的太医院掌院给领了进来。那掌院是个有些苍老的中年人,眼袋深深的垂了下来,眼睛也深深的耷拉着,活像只垂垂老矣的哈巴狗。这掌院手里端着碗冒着热气的药汤,就这么撑着身子,一步一步慢慢的走了进来。只是他不知是看见了什么,原本低垂的眼瞳竟是一瞬缩紧,干如枯枝的手不住的发抖,眼底溢出了难以抑制的愤怒。冒着热气的药碗一瞬落于地上,药汁四溅,将汤药的苦味混进小院的每一个角落。老掌院疯了一般的向前冲去,嘴角都因愤怒而不断颤抖。“妖女你还我女儿命来!你个妖女!你还我女儿命来!”他抖着手前伸似是想掐上蔺惘然的脖子,谁知他还没来得及靠近,就被一股淬入骨髓的寒气给掀了出去。老掌院像只锤死的老狗趴在地上可怜兮兮的大口喘息,眼睛仍旧死死的看着蔺惘然,恶毒的恨意毫不收敛的从眼底溢出。他哆哆嗦嗦的向前爬了几步凑到卫后脚边,淬着恨意的眼眶中蓄着一滩泪水,此时正涓涓的往下流。不一会儿,那眼泪鼻涕就混在一处,顺着他脸上的皱纹一条条的滑下。他一边哭一边磕着响头,冲着卫后和微帝大喊,“陛下、娘娘要给老臣做主啊,老臣含辛茹苦把女儿养大,这妖女就把老臣的女儿杀了,求求陛下给老臣做主啊!”他趴在地上闹了会儿,似觉得不够,便又哆哆嗦嗦的往一边爬去,一把拽住了那华服青年的衣摆,“玳王殿下!王爷!小女也曾是您的新妇,求求您为老臣做主啊!不能让小女死的不明不白!”老掌院苍老颤抖的哭声在小院之中不断回荡,玳王似是心有不忍的扶着他的手臂,安抚似的拍了拍老掌院的后背。而那卫后则是高高的扬着一边眉毛,神色古怪的看着始终沉默不言的蔺惘然,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眼中竟是得色。她貌似不忍的看了眼那边匍匐在地的老掌院,若有所思的皱了皱眉头,复又抬起纤白的手轻轻点了点蔺惘然。“小姑娘你当年杀了陈掌院的小女儿,她也是我们慕家的准儿媳啊。若不是陛下宽容大度,你又怎么能全身而退呢?你说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