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大概是掌柜的絮叨实在是太过冗长,蔺惘然脸上的耐心一点点褪去,露出了那笑意之下凶巴巴的小姑娘。她轻轻叹了口气,勉强勾了勾嘴角,给掌柜送了个还算和善的笑容,才强硬的开口打断了掌柜的介绍,“掌柜,这儿有没有红布?”掌柜的被她搞的不由一愣,颇为疑惑的张了张嘴,“有是有的但是寒冰阁从不定红布的啊?姑娘这是?”蔺惘然煞有介事的往前凑了凑,把声音压到只有他们三人能听到的程度,“嫁衣。”闻言掌柜立马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眼珠子特别机灵的从蔺惘然身上转到一边的公孙琰,油滑的笑了笑,朗声道:“百年好合!百年好合!”公孙琰微微一愣,浅色的眸子不由自主的偏转落到旁边的青衣姑娘身上。蔺惘然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正柔声对着掌柜道谢。那白皙的耳尖也慢慢攀上了一层薄红,就如同是浸了血一般。他只觉得心脏不断鼓动,饶是自己的耳廓,都不由微微发热。那难以抑制的欢喜从心底一波又一波的涌上来,蔺惘然似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偏头对上他浅色的眸子。只此一眼,公孙琰便又见到了她眼中揉碎的星辰,沉沉的铺在黑色的眸子之中,闪出点点光晕。他轻轻勾了勾嘴角,让笑意攀上他的面颊,打碎了他面色自有的清冷意味,只留下那浅色眼眸中那汪融尽了温柔的春水。“咚!”“咚!”“咚!”浑厚的钟响在他的耳边不断的回响,如同佛祖的一声声哀叹,痛惜的看着尘世中的人们,难以逃离人世八苦,只能身不由己的在红尘之中浮浮沉沉。南钟已响,大梦终醒。公孙琰看着眼前的美满笑容不断崩裂,最终化成了千瓣碎片,无声的消散在了风中。他有些疲惫的眨了眨被血糊住的双眼,一把抓住蔺惘然的手腕,阻止了她徒劳的动作。眼前的晃山钟立在数米之外,神色狰狞的一遍又一遍的敲打着身前的那口大钟。公孙琰有些讽刺的勾了勾唇角,他实在是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他竟然也会因为心中不舍,而落入了自己为自己织就的美好幻境之中。只是终究是黄粱一梦,难以收拢在手心。眼前身影闪动,清平竹和迎风雁合着惑人的钟响,飞身而来。公孙琰有些苍凉的动了动唇,用嘶哑的声音念了一句“走”。下一瞬,他手腕一翻,利风骤起。强风卷着身旁的姑娘,不由分说将她丢到了周千离的身边。同时,仙鹤妖力再一次炸开,玉质扇骨同长剑交织在一起,携着四周的飓风,硬是要拼出个你死我活。蔺惘然本就重伤,被利风一下向后甩去,登时就是眼前发黑,双腿一软,险些要直接跪下去。她有些吃力动了动手腕,想从周千离身边挣出去。可没有用,她终是灵力衰竭,失了力气,饶是对方只是一个没有武功的寻常男子,她也分不出半丝力气了。望着眼前纠缠的身影,耳边的风声再一次受到抑制,将这深夜坠入了无边的寂静。汹涌的恐惧感从她的心口不断蔓延开来,眼前更是不断闪现着那人被刺眼的红血糊住的脸庞。蔺惘然有些艰难的用草木撑起身子,硬是拖着疲乏的身子向前挪了几步,似是想冲回那风墙之内。谁知眼前疾风骤起,一道风刃携着一块东西,准确无误的砸进了蔺惘然的怀里。未等她反应过来,她已经下意识伸手捧着那物什了。只见那是一块温润的玉牌,上面刻了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仿佛下一刻便可以挣脱这美玉的禁锢,扶摇而上。而那玉牌之下,垫着一张薄纸,上面风雅的字迹一如其人,清晰的写上了一个地址。那一瞬间,这风雅的字迹像是一柄锋利的刀刃一下压上了她的脖颈,刺痛从心脏之中漏出彻底渗进了五脏六腑。盛安有两处微朝巡机涧,其中一处只有王室才有可能得知,就算是卫后都难以寻到,可谓是绝密。而如今这绝密的地址,和慕二王爷特有的凤凰令牌就这么轻巧的落在她手上,她却宛若扛了千金重担一般,仿佛动一下,那千钧之力便会绞紧她的脖颈让她难以喘息。“我们去看双月梦吧?”青衣的姑娘有些局促的偏头看了眼旁边的青年,涩涩的念了一句。而青年略有些惊讶的面容在青衣姑娘面前不断放大,最终化成了记忆中的一点明光,揉进了她的心底。她记得那日的公孙琰在她提出这约定之时,眼底闪过了些许明灭不定的软弱和憧憬。那之后,他似乎与自己较了许久的劲,才有些艰难的念了一句“好”。他答应她了,他们说好要去看双月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