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了,我不想回答。”丹妮强调,又故作轻松地说:“我觉得我的回答对你来说其实也不重要,你何必纠结呢?”
乔安觉得眼前的丹妮很陌生。丹妮长得很小只,又有一张娃娃脸,乔安总觉得她似乎长不大,举手投足还像是刚毕业的学生。但是这一刻她才忽然意识到,丹妮在a&b也已经工作了几年——她已经快要三十岁了。
“丹妮,我知道很多事对你来说不公平。尤其是之前和詹森那件事,对你影响很大。”乔安说,“前一段我和谢莉见了方信证券的人,他们提起了詹森…”
丹妮听到詹森这个名字,笑容就逐渐消失了。她拧着眉毛看着乔安。乔安说:“我知道詹森是个垃圾,他不仅对不起你,而且其实在丰收项目上也一直在坑害我们。甚至丰收项目最后出的事也可能和他逃不脱干系,只是他那个时候已经离职了。”
丹妮的表情太凝重。乔安为了调节气氛,笑道:“不过他现在,已经完全不用詹森这个英文名了。可见这件事以后,他也只能改名换姓了。”
“所以呢?”丹妮的表情非常冷淡,冷淡到乔安都不知道该如何解读。丹妮问:“你想说明什么?难道你觉得我也应该早点改名换姓吗?”
她这句话说出口,脸上那层冰霜也似乎悄然脱落,露出了点有人情味的愤慨。她说:“我不是詹森,我不会像他一样懦弱!我是不会改名的,我要让所有人都看到丹妮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什么样的人呢?”乔安轻声问:“反咬一口的人吗?倒打一耙的人吗?恩将仇报的人吗?”
丹妮轻轻笑了笑,直视乔安,没有一点退缩:“我必须留下来,必须留在这个市场里。我原来对这份工作缺乏动力,现在我的动力可足了。我不能就像一个炮灰被随随便便地打发了。我还要证明自己呢。总有一天,我会站在詹森的对面,让他看到我是什么人,而他又是什么东西!”
“那我呢?”乔安问她,“我就可以被你当做炮灰吗?”
丹妮看了她一眼,道:“我没有什么再想和你说的了。”
她转身开门。手搭在门把手上,她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道:“对了,不瞒你说,我做这件事确实有高人点拨。具体是谁就不方便透露了。”
说罢,她按下门把手,走出会议室。
俄罗斯轮盘
丹妮不肯透露到底是受谁的点拨。乔安思来想去,觉得只能是戴文。a&b要裁员,每个合伙人都一定想保住自己手下的高年级员工,也是借机拔掉其他人手里高年级、高工资、有经验的员工。而戴文一向都是尹荷意愿的执行者。借丹妮的手去陷害乔安,听上去完全是他做得出来的事。
她想到这个,就觉得怒火中烧。她怎么会喜欢上这种人?她想到两人相遇相识的过程,想到自己曾经如何心思完全被戴文牵动,就觉得极其痛苦。恨不得拿出一把枪把过去的自己击毙。
转眼过了年半。前两季度市场上各项数据惨不忍睹,几家中资投行悄悄地裁了一轮。乔安偶尔在小红书上看到被裁员工发帖的推送,往往点进去没多久帖子就被撤销了。
各家外资律所也弥漫着紧张的气氛。七月初,s&b先传来了裁员的消息。这个消息很快被辟谣,官方解释只是表现不佳的员工在收到绩效考评后被劝退。但是所有人心知肚明所谓劝退就是裁员,甚至比裁员还糟糕。如果是裁员,员工还能拿一笔遣散费。劝退算是员工自发离职,除了通知期工资什么也拿不到。
a&b要裁一轮的消息在内部逐渐传开,办公室里弥漫着紧张的气氛。乔安偶尔从走廊里走过去,看到一间间办公室紧闭的门,仿佛一个个牢房,里面关着困兽。她知道自己也是同样,忐忑着,焦虑着,痛苦着,彷徨着,好像被迫参与俄罗斯轮盘赌局,子弹放进弹槽,转轮不停转动,但是迟迟没有扣动扳机,每分每秒都像是苟且偷生。
这天下午,乔安办公室座机接到一个电话,号码她不认识。她接了起来:“喂?”
“乔安,你能来一下吗?”左伊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我就在置地下面的fuel,你能来找我吗?”
“怎么了?”乔安问,“为什么打我座机?你可以微信找我啊。”
“你能过来吗?”左伊重复着,声音有些颤抖,“算我求你了。”
“好,我就来。”乔安立刻起身拿上门卡和钱包。fuel是平时她和左伊最喜欢去的咖啡店,因为离办公室近,座位多,咖啡也做得地道。她不清楚左伊到底出了什么事,心里着急,脚下生风,一路狂奔,在转过办公室走廊拐角的时候冷不丁撞上一个人,撞得很重,那个人手里的水洒了一地。
她抬眼一看,那人是戴文。戴文弓着腰捡水杯,看到她,也愣住了。
“乔安。”戴文直起身来,“我正要找你。有事和你说。”
“什么事?”乔安没好气地问,“我现在有急事很急!你能不能发微信给我?”
“还是当面说比较好。”戴文说,“你现在能抽出几分钟吗?我去你办公室。”
“现在不行。”乔安说道,“等我回来吧。”
“好。”
乔安没有心情再理会,一路小跑着离开了。她乘电梯下楼,马不停蹄地跑到fuel,还没喘匀气,就看到左伊坐在角落的桌子旁的高脚凳上,面前是一个蓝色的咖啡杯,表情呆滞。
“我来了!”乔安爬上她对面的座位,“你怎么回事?”